第8章

崔玉嘉落落大方地雙手合十道：“見過空境大師。”

　　方丈大師慈和悲憫的目光落在崔玉嘉身上良久，忽然歎了口氣，轉動佛珠念誦經文：“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問君身在何處？”

　　崔玉嘉聽得心頭一震，臉上笑容卻是絲毫都沒變，仍舊是斯文有禮地微笑著，回看方丈大師。

　　冬青費解地撓了撓頭，湊到崔玉嘉耳畔輕聲問：“小姐，這老和尚是什麼意思呀？他念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怪複雜的。”

　　崔玉嘉微微搖頭，輕聲道：“我亦不知。”

　　其實崔玉嘉前世由於痛苦，沒少求神問道，經文也讀了不少，是以她知道空境大師念誦的乃是《四十二章經》之中的篇目，下一句便是“無過去心，無將來心，無現在心，還汝本來麵目”。

　　為何空境大師不念別的，偏偏念了這句？崔玉嘉心頭微沉，總覺得眼前這個麵容溫和的老僧似乎發生了什麼。

　　空境大師似是察覺了崔玉嘉的緊張，雙手合十稱頌佛號：“阿彌陀佛，崔二姑娘不必如此緊張，老和尚不過信口胡言罷了！貧僧姑妄言之，二姑娘姑妄聽之就是。”

　　崔玉嘉聞言心頭稍定，回了個禮：“方丈大師太過謙虛了，京城中無人不知空山寺的空境禪師乃是一位有道高僧，能親眼見到您是我的榮幸，若是我能和方丈大師談玄論理一番，那更是三生修來的幸事。”

　　空境大師微微一笑，也不拒絕，隻是伸手往後指了指：“崔二姑娘請隨老僧來。”

　　崔玉嘉慎重地斂衽為禮，邁步跟著空境大師一起往後佛堂的方向走去，兩人分花拂柳一路往前，來到一處山石邊上。

　　空境大師停下腳步，回頭微笑看著崔玉嘉：“崔二姑娘有事，就請直接說吧。”

　　“是，”崔玉嘉深呼吸了下，便想將來時路上想到的話引子拋出來，“小女子記得，在《金剛經》之中，佛曰......”

　　空境大師微微搖頭，打斷了崔玉嘉：“女施主人在方外，心卻羈縻於紅塵之內，既然如此倒也不必以經文為引，想到什麼說什麼便是。”

　　崔玉嘉到底是年輕臉嫩，聞言臉不由一紅，她還以為自己隱瞞得足夠出色，沒想到剛一開口便被空境大師給看穿了。

　　既然已經無法隱瞞，崔玉嘉索性一咬牙，和盤托出：“實不相瞞，玉嘉這一次來找方丈大師，實是有個不情之請！請方丈大師跟我一起來崔府一趟，事關人命！”

　　長澤王朝人人皆知，空山寺裏有個空境大師於禪宗一道十分精擅，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空境大師也是一位隱藏極深的杏林國手。

　　若非前世崔玉嘉偶然得知此事，恐怕她也一直隻會以為，空境大師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慈祥老和尚罷了。

　　空境大師麵上微微露出驚訝，隨即平複下來，他並沒有對崔玉嘉得知自己隱藏的身份展現出太多疑惑，而是微微頷首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門廣大普度眾生，既然女施主也說了這件事事關人命，貧僧跟女施主走一趟便是。”

　　崔玉嘉沒想到事情會如此輕鬆，怔然盯著空境大師看了許久，才深深地福下身去：“多謝方丈大師！”

　　空境大師含笑從容：“崔二姑娘不必客氣，佛門中人掃地恐惜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照燈，遑論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呢，更何況......”

　　空境大師說到一半忽然停下，注視著崔玉嘉不語，崔玉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垂眸頂住了這份審視。

　　片刻後空境大師挪開視線，溫和而慈愛地微笑：“如此，崔二姑娘請吧。”

　　“大師請隨我來！”崔玉嘉鬆了口氣，轉身帶著空境大師往山下走去，行至山腳下忽然後背一涼，仿佛正被什麼人窺視一般。

　　她皺了皺眉，轉身打量一下周遭，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存在的痕跡。

　　崔玉嘉不著痕跡將這件事記在心頭，請空境大師登上那輛被崔玉熙挑剩下、略顯寒酸的馬車。

　　空境大師也不嫌棄，上了馬車後便坐在車邊的座位上，一徑閉目養神，口中喃喃念經。

　　馬車一路疾馳，往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崔玉嘉正計算著祖父中毒的時間，外頭樹林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有馬蹄聲動地而來，聽聲音人數居然還不少！崔玉嘉臉色微變，有種不妙的預感：“空境大師——”

　　“阿彌陀佛！”空境大師神色嚴肅起來，稱頌一聲佛號隨即看向崔玉嘉，“這些人來勢不善，崔二姑娘要小心些。”

　　崔玉嘉攥緊了手裏的帕子，手心沁出一層薄汗，神色深重地點了點頭。

　　馬蹄聲越來越近，空中的喊殺聲也隨之響起：“殺了空境！殺了老賊禿，回去領賞！”

　　“這些人居然是衝著老衲來的？”空境大師一怔，神色更是嚴峻了幾分，一撩僧袍下了馬車，“崔二姑娘小心些！”

　　“空境大師——”崔玉嘉低呼一聲，手指緊張地掐緊了身邊的馬車木門。

　　冬青害怕得幾乎要哭出來，一把抓住崔玉嘉的手：“主兒，咱們怎麼辦才好？怎麼會遇見這樣的事情......”

　　眼看著冬青情緒不受控製，聲音越來越大，崔玉嘉一咬牙，反手啪一個耳光扇在冬青臉上。

　　冬青愕然捂住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崔玉嘉冷冽低喝：“閉嘴，別妨礙前頭的人！你給我記住，前頭那些人是在保護咱們，他們一個分心咱們都得完蛋。”

　　冬青被崔玉嘉一提點才反應過來事態嚴重，慌忙捂著嘴用力點頭。

　　崔玉嘉教訓了冬青一頓，轉頭看向馬車外，如今馬車外頭的局勢已經陷入膠著。

　　空境大師不止是醫道了得，武藝也堪稱高強，下車後與家丁一起和刺客們纏鬥。

　　隻是他是佛門中人，下手難免就要心慈手軟些，出手寬仁沒有殺招。

　　刺客們也是看準了空境大師這一點，和他打鬥的時候也越發沒了忌諱，崔玉嘉看得暗暗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