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麵上壓著一條長長的車軲轆印，扶著自行車的胖乎乎姑娘穿的暖暖的，粉色的大棉襖，藍色的褲子，腳上踩著粉色燙絨布的棉鞋。

　　唐酥緩緩搖頭：“嬸兒這不成，咱都是小本生意，概不賒賬的。”

　　鄰裏鄉親住著，誰人不知王家人難搞，她們家不窮，一年到頭能攢個百八塊的，就是愛占小便宜。

　　生意送上門沒有不做的道理，唐酥耐心足，不管這王家婆媳倆怎麼說，那狗蛋怎麼哭，她都不鬆口。

　　磨蹭了好半天，王老太從兜裏掏出五毛錢給她，語氣硬臭：“給你，家裏這麼有錢還出來還獅子大張口，什麼玩意啊。”

　　狗蛋舔了舔眼淚，指著角落裏大大的糖葫蘆說：“快給少爺拿過來!”

　　唐酥把糖葫蘆給他。

　　王老太怕他還要，趕緊抱著狗蛋離開，王三嫂陰著臉跟在後麵。

　　狗蛋拿著糖葫蘆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山楂破開，裏麵還有個黑色的軟軟的梅子幹，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奶，你快看。”

　　王老太活這麼久，第一次看到夾著梅子幹的糖葫蘆。

　　“我的乖乖，真能作妖，山楂裏麵夾梅子，這玩意真好吃？”忍不住咽口水。

　　王三嫂沒嘗過，也有點饞了。

　　狗蛋仰起頭：“可好吃了，我沒吃過比這個還好吃的糖葫蘆，我以後每天都要吃五串！”

　　王老太那點顫意也沒了，苦著臉哄著個小祖宗：“五串貴著呢，你把奶奶賣了也吃不起啊。”

　　都怪唐家那個胖子，沒事兒弄什麼洋出，還賣上糖葫蘆了，還弄得夾梅子的糖葫蘆。

　　現在可好，大孫子天天想吃。

　　咋辦？

　　…

　　勝利村被一條長長的路隔開，分為上街和下街，唐酥從東頭走過來，快到西頭了，糖葫蘆竟然賣出去一半。

　　眼瞅著快過年了，冬日裏也沒啥吃頭，孩子們饞的都快啃牆皮了。

　　有人過來買，看五毛貴，唐酥就拿出一個球扒開，讓人瞧瞧裏麵夾著梅子呢。

　　“這是城裏新時興的，外麵賣八毛一串呢。”

　　唐酥沒說假話，陳雪蓮不愛學習，但是她總裝的自己很愛學習，家裏弄了不少書，她沒事兒會看。

　　學到了這種糖葫蘆的做法。

　　村裏人聽到是城裏時興的，還便宜買，想著掏錢嘗個樂嗬。

　　有個大叔家裏有六七個孩子，買了一串，一個孩子一個山楂球，回去沒一會兒吃完了，又跑回來買了一串。

　　吃了糖葫蘆的，對她做的臘八蒜也感興趣了。

　　唐酥讓她們嘗，但隻能嘗一個。

　　臘八蒜不僅孩子喜歡，大人也喜歡，賣的更快，眼瞅著臘八節了，這東西應景，還好吃，迎親戚上飯桌，拿出來一點都不丟人。

　　送走了一波人，唐酥數了數裏麵的臘八蒜，還有三盒，呼…嚇她一跳，還以為不夠了呢。

　　糖葫蘆有五串，臘八蒜有三盒，在往前走右拐個彎就是霍大哥家了，等會兒把這些給他送去。

　　唐酥弄了弄頭發和圍巾，推著車往前走去，說來也巧，拐過彎就碰到了霍西辭。

　　農家村落，牆上掛著爬山虎的枯枝，地上都是雪，還沒到農曆二十九，大家還沒撤下去年的對聯，對聯散了紅，粉白老舊。

　　襯的男人身上有種別樣的味道。

　　霍西辭手裏拎著一個筐，筐裏裝著幾個凍壞的白菜，他垂長的睫毛上掛著冰霜，身上的棉襖凹凸不平，袖子有些短。

　　饒是如此不堪，唐酥也隻想說，這男人俊的讓人忘了他的穿著。

　　他穿什麼，什麼就是金尊玉貴。

　　“唐酥啊，你等等......”

　　她剛想打招呼，身後傳來女人的呼聲。

　　唐酥回頭看去，是馮嬸子的兒媳婦兒香秀，香秀剛買了一個臘八蒜和兩個糖葫蘆，怎麼又來了。

　　唐酥揚起笑臉：“嫂子你還要買啊。”

　　香秀人長得微胖，說話敞亮：“還有多少我都要了，晚上你大哥請別人吃飯，那些人要帶著孩子來，你這糖葫蘆好吃正好招待她們。”

　　她男人就是大隊書記，請的人都有點身份關係。

　　“臘八蒜做的真好，等他們走了一人送一盒，接地氣又拿的出手。”

　　這年代走訪親戚都有固定的老三樣，送奶粉掛麵雞蛋桃酥的多，哪有送臘八蒜的？

　　香秀這麼說，妥妥抬舉了。

　　唐酥故作驚訝，隨後轉而抱歉：“那真是不巧了嫂子，剩下的是我留給霍大哥的，我想讓霍大哥也嘗嘗我的手藝。”

　　霍西辭剛才就注意到了她車子上的糖葫蘆，很圓，看起來很甜。

　　結合劉香秀的話，這是她賣的。

　　也有可能是她做的，畢竟她做飯很好吃。

　　不知怎麼的，他想到二米粥雞蛋餅還有蒜茄子。

　　可惜......

　　霍西辭別開眼，今天吃不到。

　　香秀瞥到霍西辭也懂了，早些天就聽村子裏傳，唐酥瞧上霍西辭了，她還沒信，原來傳言也有真的啊。

　　她清脆的笑了笑：“大妹子這樣，這些你賣給嫂子，給嫂子應應急，嫂子一樣多給你兩毛錢，趕明兒你給霍同|誌多做點嘗嘗。”

　　這樣豈不兩全。

　　唐酥知道香秀嫂子台階也是給她台階，但她就想讓霍大哥吃到糖葫蘆。

　　“嫂子，我這人送出去的禮物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談錢傷感情。”

　　香秀聽了這話笑容淡了三分。

　　唐酥緊接著又道：“不過我家裏還有剛醃的臘八蒜，還有不少我做的蒜茄子，味道都好的，等我回去就送給嫂子嘗嘗，嫂子可千萬別嫌棄。”

　　她咬重送這個字。

　　香秀噗嗤笑出來：“行啦行啦，知道你機靈，那等會兒記得送過來，嫂子惦記嘗嘗你的手藝。”

　　好一個談錢傷感情啊。

　　人人都說唐酥傻凶，要她說這孩子聰明著呢。

　　原身懶不怎麼出門，和大家接觸不多，村裏人都聽說她不好，至於怎麼不好，其實也沒怎麼接觸。

　　香秀不耽誤小兩口親熱，訂下吃的就走了。

　　唐酥在村裏沒出去，可賣了半晌，眼瞅著要下午五點了，天黑下來。

　　她笑眯眯的推著自行車靠近霍西辭：“霍大哥，走啊，去你家。”

　　霍西辭頷首。

　　唐酥看著他的寬大的背影，偷偷鬆口氣，忍不住竊喜，霍大哥竟然沒有拒絕她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