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苗苗踱步到李敬跟前,伸出兩隻白淨的手,手上還有許多小劃痕,一看就是最近新添的。不是她不愛護手,隻是原身的手太嫩了,稍稍碰一碰就見紅受傷。
看著這雙手,李敬抿唇。
在李敬長時間的注視下,方苗苗不好意思地縮回手,藏在身後。以前這種傷,連讓她皺皺眉毛的資格都沒有。現在讓李敬一看,她倒是覺得傷口細細密密地泛出疼來。明明這種小傷口,過幾天完全就能長好。
移開目光,李敬拿起熱水瓶,往水盆裏倒水。試過水溫後,他拉過方苗苗的手,往水盆裏浸,認真清洗。方苗苗盯著他因彎下腰而露出的黑色發旋,她問道,“你是不是更加生氣了?”
“你覺得我為什麼生氣?”李敬的聲音悶悶的。
“因為我陽奉陰違?因為我弄傷了手?”方苗苗猜測。
“不。”李敬用幹毛巾給她擦幹淨手,“我氣我自己。”他盯著方苗苗黑珍珠似的瞳孔,裏頭清澈明亮,自己清清楚楚地映在裏頭。“你真的想攢錢給我去治腳?”
那當然。方苗苗重重點頭。
深夜,李敬確認方苗苗已經熟睡,起身下床。在穿好衣服後,垂首看了眼踢被子的方苗苗,猶豫片刻,伸手給她重新蓋好了被子。
掖好被角,李敬直起腰,拄拐往門外走去。
黑夜,村子裏靜悄悄的。李敬走到村口的小賣部,帶有歉意地叫醒王大爺開店門後,付錢打長途電話。
認識李敬的王大爺打了個哈欠,把錢揣口袋裏,“打完後幫我關上門。”王大爺回屋睡覺去了。
萬籟俱寂下,李敬站到手腳冰冷後,才拿起手搖電話,轉動搖柄。在電話那頭的話務員接起,詢問他電話要打給誰時,他忽地把電話掛斷了。
站在原地,李敬看著被繃帶包的嚴嚴實實的腳出神。
七十元,整整七十元,李敬,你要眼睜睜看著方苗苗去賺嗎?
後半夜,熟睡的方苗苗不知道李敬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隻是在被窩裏突然出現一股冷意時,她往後背過身,繼續睡覺。回來的李敬再次替方苗苗掖好被角。
方苗苗,我相信本性難移。這幾天,你是在逢場作戲還是真的洗心革麵了呢?
李敬最終沒有打通那個電話,一如多年前。
大清早,方苗苗蹲在門口,盯著地上的半邊大白菜看。經過了一晚上,大白菜顯得蔫蔫的,沒有那麼水靈。
“想吃白菜湯嗎?”晚歸的李敬套上外套,走到她的身邊。“我去給你做。在你上工前,能做好。”
方苗苗伸手拉住李敬,“咱們來做粉條吧。”初升的朝陽照在方苗苗的臉上,襯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粉條?”李敬疑惑。他在國內上過大學,又從國外留學回來,見過的世麵算多了,但他也沒有聽過粉條。“粉條是什麼?”
“那是頂頂好吃的麵食,小時候我媽常做給我吃。白菜下鍋用油一炒,放上粉條一燉,香飄四裏。”方苗苗邊回憶邊咽口水。
李敬提出一個疑問,“聽爸說過,媽在你出生的時候難產去世了。她是怎麼給你燉粉條的?”
方苗苗:大意了,原身的媽走的早。“可能是鄰裏的嬸子也說不定。”她打哈哈。
狐疑地看著方苗苗睜眼說瞎話,他同床共枕的妻子有秘密,很可能還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李敬眯眼,莫非方苗苗不是老丈人親生的,或者是私生女?
眼看李敬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方苗苗及時抓起地上的小土豆們,“今兒個,我來給你做好吃的。”
拄拐的李敬任由方苗苗抓著他的手,把他往廚房裏拉。
眼看著方苗苗大大咧咧地要把傷手浸到冷水裏,他適時拿走臉盆,伸手洗土豆,“苗苗,和你結婚後,我還沒有聽你說過你以前的事,要不你講一講?”
講是不可能講的,講就露餡了。
“也沒啥有趣的事。”方苗苗看了眼外頭的太陽,“我得去上工了。洗完土豆後,你記得切稀碎,然後用水浸上,中午把水倒了,留下沉底的白漿,在用麵粉和成麵團,拉成條,就可以燉啦。”
生怕李敬接著懷疑她,她把做粉條的步驟說得燙嘴。說完後隨意扒拉了兩口玉米糊糊,飛奔出門。“等我回家給你帶饅頭!”
饅頭?哪來的饅頭?這是他們能吃的起的?
李敬追不上方苗苗,隻能留下滿肚子的疑問。清洗著土豆的他很快遇到另外一個問題,做粉條要麵粉,但他們家沒有麵粉。
看著手裏的小土豆,李敬陷入沉思。
吃玉米糊糊壓根沒吃飽的方苗苗往周大柱家跑去。“村長!”她正巧趕上周大柱在吃早飯。村長老婆格外客氣,看見方苗苗來了,順手塞給她一個玉米饃饃。“熱乎著呐,快吃。”村長老婆收拾好桌上的空碗,出去了。屋子裏留給兩個人談事情。
“到我家蹭飯?”村長一眼就看出方苗苗趕早來的目的。她笑著默認。“村長,我來也是有正經事要做。我昨天下午的表現怎麼樣?有沒有資格去犁地?”
說到犁地,周大柱臉上的笑一下子沒了。“昨天你去搬個大白菜,李敬就生氣成那樣了。你今天要是去犁地,他不得把我家給拆了啊。”
“他哪敢。再說我們瞞著偷偷不告訴他,不就好了。”方苗苗難得正經起來。“村長,我們家真的缺犁地的工分。我不怕吃苦。”
周大柱一臉為難。
“咱們村裏那麼缺糧食,地越快犁好,我們才能越快種小麥啊。”方苗苗在心裏默數一二三。在她默數到三時,村長為了能盡快種麥子而妥協,“說好了,你累了就立馬提。”
方苗苗重重點頭,“您放心,我不是逞強的人。”吃下最後一口玉米饃饃,她期待地看著村長,“犁地的饅頭是下午發還是等收工發?”
“苗苗啊。”村長語重心長,“你咋沒開始工作就惦記饅頭了?你這思想不正確。”
“我這思想要是正確了,能再給兩個饅頭不?”方苗苗伸出手指,給村長比了一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