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有個記者曾經深度采訪過張先生,我看過對方的報道,稱其為‘一個被需要的符號化的存在’。”何教授看到王老板關上門離開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重樓沉吟片刻,歎口氣道:“我聽父母長輩們在酒桌上閑聊時提到過,我們神農架村民對張先生的態度其實是兩極化的。一些人認為他探險精神可嘉,令人敬佩;另外一些則認為他中了名為‘野人’的毒太深,無藥可救。”
“其實說起來,這人真的是一個有些悲情的人物。他一直以來憤憤不平的倒不是二十多年多光陰虛度,而是缺乏一個正式的大平台展示自己的成果,他感覺自己的心血白白耗費,同時還伴隨著深不見底的孤獨感。聽說他曾向多個國內科研雜誌投稿,介紹自己關於神農架野人的調研論文,但全部都沒有能夠發表的資格,因為證據不足,對方認為野人不存在。”小何感慨萬千。
楚夢瑤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論,幾乎每個當地人都希望野人是存在的。因為如果真的有野人的話,那麼不僅是國內,甚至是國外來神農架旅遊觀光的遊客肯定會越來越多的。
觀光旅遊如今已經成為木魚鎮居民重要的收入來源產業。當地人的日子想要過得越來越紅紅火火,就必須要持續的大量客源湧入神農架的南大門。
神農架的野人不能僅僅隻是傳說,大家是希望能把野人找出來。有了野人,神農架的生命線會更長。
這恐怕就是張“野人”存在的最大價值,神農架官方需要他,當地老百姓也需要他。
哪怕幾十年都找不到,但隻要他一直持續地尋找,他就成了野人的代名詞。反正就算野人沒有被找到,也不能抹除它存在的可能。
“其實沒有什麼悲情不悲情的,無非是各取所需罷了。”何教授伸出筷子,夾了一塊燉得酥爛的雞腿,蓋棺定論。
這餐飯雖然食材質量上乘,烹飪技術也十分高超,可是楚夢瑤吃起來味同嚼蠟。她忽然有種悲哀的感覺,明明神農架的自然和人文旅遊資源都不缺乏宣傳的亮點和特色,可到了最後,如雷貫耳、人盡皆知的旅遊資源,居然是虛無縹緲的野人傳說......
大家靜靜地吃完了飯,十分有默契地沒有再提野人相關的事情。
“走,我請你們去香溪源風景區逛一逛,消消食。”何教授覺得自己帶著兩個小姑娘去了野人展覽館之後,導致她們情緒低落,他有責任去彌補之前行事的不妥。
楚夢瑤原先因為香溪源風景區的門票有些貴,一直沒舍得去,如今聽到有免費去的機會,內心自然是不願意放過的,再加上現在心情不好,更想換個環境呆一呆了。於是,她嘴上急忙說道:“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很樂意陪您一起去。”
“我也是。”重樓本來不太想跟著去香溪源,她從小跟著父母在山裏采藥,別說木魚鎮的風景區了,神農架她哪裏沒有去過?
隻是,她想著留楚夢瑤一個女孩子跟著他們逛似乎不太好,保險起見還是自己跟著過去安全一些。
“行吧。”小何看了一眼父親,歎了口氣道:“唉,爸,我先去結賬。”
楚夢瑤和重樓挽著手,跟在何教授身後,小何付完錢便開車在大馬路旁等他們。大家上車坐好,係上安全帶,小何技術熟練地上了盤山公路,直奔香溪源風景區。
根據《神農架誌》記載,香溪河隸屬於長江支流,發源於神農架境內。這條河,有兩個不同的源頭。東邊始於龍口河和長坊河,西邊則是源於木魚河、當陽河和九衝河。
木魚鎮上的香溪源,確切指的就是西源。
楚夢瑤沒有親眼見過木魚鎮上的香溪源頭,到底是如何瑰麗的景致。她隻是每天都在喝香溪源的天然泉水,仿佛享受著來自阿爾卑斯山上的依泉水。
但是她路過興山縣的昭君村,村前的香溪比較寬,溪邊鋪滿了鵝卵石和細小的沙礫。
她站在岸邊觀察溪水流過河床,水麵波光粼粼。日積月累的流水洗刷,將潛藏在河床裏的石頭打磨得光滑圓潤。
有的石頭裏麵因為含有瑪瑙和石英的晶體,顯得美輪美奐。有的石頭上的色彩和圖案,甚至堪比名畫。其中品質高的風景石,被稱為香溪石。
小何開車進了香溪源風景區的停車場,他們步行走向香溪洞源頭。
風景區裏的溪水,和昭君村前靜靜流淌的香溪明顯風格迥異。這裏的溪水如狂奔的野馬穿林越穀,水道蜿蜒跌宕,溪水不斷地衝擊岩石,聲音如吼。
有的地方還有懸崖瀑布,瀑布傾斜的聲音震耳發聵,氣勢恢宏,讓林木幽深的環境有強烈的躁動感。
“香溪源的水居然是疊瀑式的!”楚夢瑤感慨道。
層層疊疊的溪水,從懸崖峭壁上自上而下垂落。有的時,溪水像是快速遊動的銀蛇,在長滿綠苔的岩石間自由穿梭;有的時候,溪水又如同銀河一般,飛流直下。
從景區步道上山後,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帶著他們走向香溪洞源頭。一路上,他們看見了石橋和獨木橋。這些小橋都是按照彎彎曲曲的溪水走向,相映成輝修築的。
楚夢瑤看見一塊大石頭上寫了“香溪源”三個大字,左顧右盼,卻隻看見這石頭不遠的下方,有一汪半圓形的水潭,水不深,水質清亮碧綠。
何教授指著一汪春水,笑著對茫然的楚夢瑤說道:“這水潭就是香溪源了。”
“誒?”楚夢瑤愣了愣,“我還真沒想到,香溪源豐沛的流水,居然來自這麼個半圓形的水潭。”
“你可別小看這清澈照人的水潭,它雖然不深,但是裏麵的水是從地下沁入上來的。”小何解釋道。
重樓點頭,繼續說明:“山頂上的一些地下暗河和溪水泉流聚集在水潭裏,於是形成了木魚鎮香溪河的源頭,之後建立了香溪源風景區。潭水穿林越穀瀉入木魚河,整個水流河段大約長達七十公裏,彙入興山縣西河後,注入香溪。傳說深潭是炎帝神農采藥後的洗藥池,池水盡得神農百藥之精華,受天地日月之靈氣,水質純淨,飲用甘甜。我們鎮上的居民,用的都是香溪源的水。”
“難怪這池水如此潔靜,沒有一點垃圾漂浮。”楚夢瑤感歎道。
重樓搖了搖頭,眼神有些黯淡:“那是因為疫情期間遊客銳減,這裏才保持幹淨的。一旦人多起來,在裏麵遊泳都算是好的,之前還捉到人往裏麵撒尿的。”
“這也太沒素質了吧!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是鎮上居民飲用水點來源嗎?”小何驚呆了,瞠目結舌。
“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們這裏的導遊,逢遊客必強調。”重樓回道。
“恐怕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這麼做的。”何教授臉色嚴肅,低聲道:“某些遊客的素質有待提高啊......”
小何拿出手機回複了幾條消息後,指著遠處的竹棚子,表情神神秘秘地說道:“爸,我們去那邊站著看戲。”
楚夢瑤滿腹疑問,但是她十分聰明的沒有問出口,而是很有眼色地跟著對方去了竹棚子。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一群人開始在地上鋪軌道。這種楚夢瑤認識,專門為攝像機走位用的軌道。
“這是要拍電影嗎?”她問小何。
對方隨口道:“是拍電視劇,《武當一劍》在這裏取景。”
“那為什麼來神農架取景啊?不應該去武當山嗎?”楚夢瑤脫口而出。
“劇情需要。”小何用看“笨蛋”的眼神望著對方,“好像是女主角回神農架參加女兒會。”
就在他們交談之間,儀器和布景已經各就各位。
“神農架的梆鼓,敲呀敲呀,喲誒嘿......”
楚夢瑤注意到一排男男女女穿著苗族的服飾,正在夾起來的木頭樁子上,一邊敲打,一邊唱著歌。
重樓指著對麵一排特別的木頭樁子,小聲說道:“那就是神農架的梆鼓,我長大後很少聽到神農架的藝人,像這樣唱梆鼓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