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的潛力

“唉，我之前一直覺得奇怪，當時我可是挨家挨戶上門去堵茶老板們，不管我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遊說他們，都是一點效果也沒有。我就納悶了，怎麼馮主任一出馬吃了幾頓飯，不久他們就同意出資建立神農茶祖博物館呢？”楚夢瑤歎了口氣，說出了心裏話。

“那些茶商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今年的疫情讓那麼多商家損失慘重，他們肯定要格外地謹慎投資啊。”小何距離楚夢瑤半米的位置坐下，吹了吹茶水表麵，接著說道：“你不可能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

何教授坐在他們對麵，沉聲道：“沒錯，我兒子雖說話糙，但理不糙。神農茶祖博物館的建設，那是一項持續性的長期投入，就算有鎮政府扶持，也不見得以後就一定能有收益。”

“如果馮主任不拿自己的名譽擔保，那麼也沒有人會願意相信他。隻有他先投入時間和精力，才能吸引到投資。”何教授繼續說道。

他接過重樓泡好的茶，抿了一小口，語重心長地講道：“做生意如烹小鮮，一點一滴的投入，為的就是日後成倍的回報。如果把生意做成了慈善，商人窮得維持不了自己的體麵生活，劫富濟貧到了一定地步，大家一起玩完，沒幾個人願意餓死自己成全別人。”

“這麼說來，何教授您在神農架投資，也是為了以後有更多的收益回報嗎？”楚夢瑤此話一出，馬上覺得自己失言了，於是趕緊補救道：“但是我覺得，您做事也有出於慈善的目的。”

“嗬嗬，有錢賺的同時，誰不想做個好人呢？從前有個大善人衣錦還鄉，將大部分財產捐贈給鄉親父老，結果他重病住院，連個醫藥費都付不起，淒慘地去世了。那些受過他恩惠的人，就像是失憶了一樣。倘若一個人連自己都顧不上，你讓他怎麼安心地去為社會做奉獻？我特別討厭網上那些站在道德製高點的鍵盤俠，嘴裏說一套，實際做一套。他們什麼都沒做，就以為自己有權利去辱罵那些做了好事的人。這不就是道德的淪喪嗎？”小何忿忿不平地說道。

重樓坐在楚夢瑤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安慰道：“總之呢，馮主任寫公眾號，是因為這件事隻有他能做，並不是沒有器重你的意思。”

楚夢瑤靠在重樓身上，隻有這位美麗的小姐姐戳中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就怕馮主任覺得自己沒什麼實力，所以不找她做事了。

“你與其在這裏胡思亂想，還不如多考慮考慮你本身還有什麼潛力，讓馮主任可以挖掘出來的。”何教授的一席話，耐人尋味。

楚夢瑤坐直了身子，沉默了片刻，在腦海裏搜集了一番，不確定地說道：“我的潛力？我好像就會芳療、導遊、旅遊策劃和碼幾個字？”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其實她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自信。內心深處，她甚至有時候覺得自己一文不值。

可能因為越是缺什麼，她就越想表現出來擁有什麼吧。她營造出來的自信和博學多才，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卑和內心的荒蕪。

“你啊，還沒有認清自己該走的路。”何教授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告訴了楚夢瑤一個信息：“我聽周書記說，你本來應該是分到黨政辦的，他準備培養你作為專門寫公文的筆杆子。畢竟，沒幾個人知道你居然還是一個小有名氣、專門寫現實題材的網絡文學作家。”

楚夢瑤隻知道馮主任將自己招攬到文旅辦，是因為他說看中自己本科是旅遊管理專業出身，又是網絡作家，在馮主任手下更能發揮她的聰明才幹。於是，他才特地將她從黨政辦裏借調過來的，作為木魚鎮文化與旅遊發展辦公室的專幹。

她認真琢磨著，眉頭都皺成“川”字，考慮了很久，直到她手裏的茶水都不冒熱氣了，才開口說道：“我現在能想到的，或者確切說隻有我能做到的事情，那隻有特色旅遊線路規劃了。”

“木魚鎮，甚至整個神農架，旅遊線路就那麼幾條常規路線。比如說我們木魚鎮吧，遊客來了白天就逛一下官門山風景區、天生橋風景區、神農壇、神農頂和香溪源，晚上在香溪街上看看。然後呢，八成以上遊客要麼就打道回府了，要麼就去下一站比如紅坪畫廊或者大九湖。”

“很少有遊客會想著去看看宋洛縣、下穀坪鄉、新華鎮或者陽日鎮之類的地方。甚至有的遊客，根本就不知道神農架有這麼些地方。這不是很奇怪嗎？”楚夢瑤說出了心底的疑問。

何教授似笑非笑地說道：“神農架有大型國有旅遊集團，你覺得是他們沒有宣傳好呢？還是無人問津的地方沒有特色，或者說沒有接待能力呢？”

“我覺得都有。而且，其實是當地政府沒有挖掘出自己的特色，做不到‘人無我有’。隻是同質化的惡意競爭，做什麼生意都長久不了。至於為什麼做不出自己的招牌來，一個原因是目光不夠長遠，沒有讓真正有才幹的人發揮自己的作用；另一個原因是文化不自信，他們覺得那些習以為常的事物，沒什麼稀奇的。”楚夢瑤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心裏想什麼就敢說什麼。

何教授明知故問道：“比如呢？”

“這還用我們再說一次嗎？最典型不就是神農香菊麼！”楚夢瑤每每思及此，便感覺抓心饒肝，難受得緊。

“啊哈哈哈，小傻瓜，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小何聽了大笑起來，糾正道：“神農架最大的IP是‘野人’！可是你看，人家十堰市管轄下的房縣，早就打起了‘野人穀’的牌子。”

霧草！楚夢瑤仿佛被五雷轟頂一般，腦子裏“嗡嗡嗡”響個不停呀。真的啊，比起野人來說，神農香菊也不算很大的事情了。

“我光是知道神農架文化旅遊宣傳這塊做得非常不如人意，這地方明明有深厚的曆史文化底蘊，繁雜的神話傳說，卻沒有成係統地打造出來相應的文化景觀和風景區......”楚夢瑤失魂落魄地說道，“可我沒想到的是，神農架竟然連自己最有價值的IP都沒有保住，都不是唯一性的......”

她今天受到的打擊有點兒大，忽然有一件事令她更加耿耿於懷：“神農架還有一樣文化傳承——‘黑暗傳’！”

“1984年神農架林區文化幹部胡崇俊老師發現漢族曆史長詩《黑暗傳》，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而保康縣與神農架隔著又近，具有相同的文化根基，於是他們馬上去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了。”小何的說明，像是給楚夢瑤被打擊的脆弱心靈，又重重地補上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