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麻煩美女讓一讓。多謝。”楚夢瑤被這一聲粗嗓子喊得仿佛從夢中驚醒了,她趕緊往裏麵挪了挪。
一位隻剩獨臂的中年男子,扛著一壇幾十斤重的煤氣罐子,從她身旁匆匆而過。步伐穩重,同時速度快地甚至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臉。
但是,楚夢瑤記得對方的聲音,這名男子被神農架的老百姓尊稱為“王勵誌”。這個人的真實姓名,她一時間反而記不起來了。
王勵誌擁有木魚鎮“自強不息道德模範”的榮譽稱號,同時他也是是木魚鎮政府精準扶貧建檔立卡的貧困戶。
負責對口幫扶的政府扶貧辦同 誌介紹過,當時他家裏評估測算,年人均純收入僅為兩千五百元,而疫情之前的年人均純收入達到了近九千元,早就已經徹底擺脫了貧困。
獨臂的男人,是怎麼撐起一個三口之家脫貧致富的呢?馮主任給了楚夢瑤探索這個疑問的機會,讓她去預約采訪王勵誌。
“神農架的這個脫貧戶牛得很,你不事先預約,根本見不到人呐!”馮主任捧著茶杯,笑彎了眼睛。
那時候,楚夢瑤還不信邪。結果事實證明,還是馮主任有遠見。
她打電話給王勵誌表達了采訪的意願,結果對方的行程已經排到一周後了。“我這幾天忙著換煤氣罐,周末還要去帶人去老君山轉一圈,沒得空喲!”電話另一頭的他中氣十足地說道。
沒能及時采訪對方的楚夢瑤,隻能用走訪的形式,找他的親戚鄰居打聽。
王勵誌家裏在神農架木魚鎮門樓街經營一家客棧,如今經營農家樂客棧的老板,據說是他的外甥女。
至於說為什麼不是他的妻子或者孩子呢,這還得從頭說起。
王勵誌十八歲成年的時候,為了減輕家裏的生活壓力,主動外出務工。沒有想到,在外工作的時候,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故,當時隻能截肢。
就這樣,他永遠都失去了左手。打工的地方,沒有賠償多少,他隻好回到老家養傷。換了一般人,這時候肯定心灰意冷,很難再次振作起來了。
根據馮主任的介紹,當時才十八歲的王勵誌躺在病床上,其實也是多次陷入過絕望。王勵誌非常擔心自己沒了左手,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做什麼。
還好,他愛學習喜歡聽故事。截肢後,他專門去看了很多殘疾人身殘誌堅的勵誌故事。
這些故事如同黑暗中的一縷曙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讓他得到了心靈上的救贖。
王勵誌不斷告誡自己,他還有右手,還有好的體魄,還能下地幹活,他自己就能養活自己!
他沒有氣餒,在國家沒有實施精準扶貧政策前,重度殘疾的他隻能在小鎮上做一些簡單輕鬆的零活。雖然收入微薄,但是他可以獨自在整個世界生存下去。
為人樸實的王勵誌人緣關係很好,時常有人介紹他各種輕鬆零碎的活計,一切都往好的方向進行。
這讓靠著省吃儉用攢下來的杯水車薪,娶了一名雖然語言有些障礙,然而十分善良體貼的妻子。由於他的妻子外界交流語言比較困難,因此也隻能在家做一些簡單體力活,沒有任何收入。
婚後第三年,他們生了一名聰明可愛的女兒。隻是多了一張嘴要喂養,他們一家更加貧困了。
這種情況下,換作其他人,大概就會去鎮上的扶貧辦要求拿低保了。王勵誌一直憋著一口氣,他不想麻煩政府。
好在這個時候,國家出台了精準扶貧政策。王勵誌家因為當時人均純收入僅為兩千五百元,屬於非常貧困的困難戶。
十八屆五中全會對扶貧工作提出了三個具體的目標:一是按照現行標準下的貧困人口脫貧;二是貧困縣全部脫帽;三是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問題。
這第一項,就是駐村扶貧工作組需要做好的事情。
木魚鎮為此建立了村幫扶專班,他們分析了王家的情況,引導和幫助王勵誌就業。引薦王勵誌和木魚鎮液化氣站簽訂了勞務合同。
與此同時,王勵誌一家積極配合木魚鎮政府的風情街項目建設。他們一家三口主動搬離原居住地的三間土瓦房,拿到政府不菲的搬遷補償款。
王勵誌拿到錢後沒有敢亂花哪怕一分,他憑借自己的良好信用,通過各方親戚朋友借助,再加上木魚鎮政府的幫扶,在前幾年建成了一棟三層毛坯房。他的女兒也考上了一所不錯的高中,學習成績比較不錯。
“王勵誌在液化站的工作,就是扛著煤氣罐,為居民送煤氣換煤氣。”客棧附近的鄰居,對楚夢瑤說道。
客棧的女老板這時候也正好出門,她得知楚夢瑤的來意之後,感歎道:“以前我看到姑爹每天回來都很疲憊,我知道他肯定累,但是真的還不知道他有多麼的累。你想想看,早出晚歸,一天要扛一百多壇煤氣罐咯。”
王勵誌的外甥女繼續說道:“從今年進入夏季開始,玩姑爹都是早上八點多上班,夜晚十點多才下班回屋。連我這個親戚,都是通過馮主任的文章宣傳報道,才真正知道姑爹在外麵送煤氣是這麼辛苦,之前根本完全想象不到咧。”
楚夢瑤沉默了,是的啊,現在的人哪裏能想象得到,王勵誌就在神農架木魚鎮,為當地的居民和慕名而來的外地遊客,扛送煤氣罐十多年。
兩萬罐左右到煤氣壇子,從他的左肩扛上卸下。他可是從三十五歲的時候開始,堅持到快五十歲了!
送煤氣罐這種工作,看似十分簡單,基本上沒什麼技術含量。隻是每天把裝滿煤氣的好罐扛上肩,再去需要的用戶家裏卸下來,為他們安裝好就完事了。
但就是這種簡單又重複的工作,最是枯燥乏味。這十多年來,不知道多少年輕力壯的工人都堅持不下來,他們不是嫌棄工資過低,就是覺得工作太單調了。
“其實啊,我爸爸覺得當時最難的還不是送煤氣,是大家用異樣的目光注視他。”一名清秀的少女冒了出來,神情黯然地接口道。
“那是2003年,爸爸那時候才三十五歲多一點,靠著扶貧辦的幹部,好不容易在液化站找到了一份固定的工作。他就開始每天為木魚鎮的居民送煤氣壇。當時很多人看到他沒有左手的那一刻,就覺得十分驚訝,瞧稀奇一樣看著爸爸。”
楚夢瑤能理解,王勵誌的形象當時就這樣被定格在木魚鎮居民的腦海裏了。
王姑娘繼續說道:“我總覺得啊,可能爸爸一開始也沒想到要幹這麼長時間,但是他因為愛家顧家,隻能強迫著自己堅持。因為他要靠自己活著,不想被別人照顧......”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有些嗚咽。
“現在都好起來了,不哭不哭。”王勵誌的外甥女趕緊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為表妹擦了擦眼淚。
“等我大學畢業了,就跟你一樣考到木魚鎮做村官,好好報答國家。”王姑娘的誌氣很高,“我爸現在是網紅了,他覺得挺苦惱的。”
楚夢瑤聽到這裏,還覺得有些吃驚,畢竟沒看見什麼人去騷擾王勵誌一家。於是她大膽地問了一句:“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他出門就遇到熟人說,哎呀,你扛煤氣罐出名了!他們卻都不知道,那是耗盡我爸爸十多年心血的工作,而且還是爸爸的精神支撐和榮譽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