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機關食堂的夥食

楚夢瑤其實已經不記得，自己第一次來管委會的機關食堂吃飯，那時候大圓桌上的五葷五素都有些什麼了。

　　她唯一記得十分清楚的是那鍋排骨藕湯，管委會其中一位專管接待的領導說，那是專門為她準備的一鍋湯。

　　“武漢現在的蓮藕嫩得很吧，怕你想家，我們這也能做地道的武漢美食。”領導笑著說。

　　金秋時分，武漢家家戶戶都會熬上一鍋排骨藕湯。洪湖的野藕分外清香脆甜，怎麼煮都熬不爛。

　　楚夢瑤對著領導靦腆地笑了笑，輕輕地咬了一口神農架的蓮藕，居然和記憶裏家裏煮的蓮藕一個味道。

　　她抬起頭，目送領導分別進去兩個套間招待客人。

　　兩個套間，一大一小。大的套間正中間裏麵擺著的是一張大圓桌，十隻木質靠背椅；小的套間裏放著的是四人方桌和四張單人皮沙發。

　　“別啥傻傻地站在外麵，快點進來啊！”重樓望著呆滯的楚夢瑤，出聲喊道。“現在還沒別的人進來，我們不要礙著人家了。”

　　這是楚夢瑤第一次進入機關食堂的套間用餐，當她看見方桌上已經擺好的飯菜時，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桌子上擺著熱氣騰騰的懶豆腐洋芋湯、香噴噴的坨坨肉、涼拌青翠欲滴的鴨腳板和軟炸紫蘇葉。

　　這些都是楚夢瑤非常喜歡吃的本地特色菜，做法也是獨有的。

　　先說懶豆腐，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因為它的製作方法前半部分和製作豆腐類似，但是後麵就偷懶了，直接煮著吃了。

　　要做好懶豆腐，先選取農家地裏上好的黃豆洗淨，再用山泉水泡得圓鼓鼓後，連脹黃豆帶山泉水，在古舊的石磨上一轉一轉地磨成漿。

　　不需要點鹵，直接架火煮開豆漿，然後放入切好的新鮮蘿卜菜葉，繼續煮開，就製成了一鍋奶白帶綠的懶豆腐。

　　要是再加上神農架本地的小土豆燉上，那真是豆香可口，暖心暖胃。

　　鴨腳板是一種綠葉菜，同時也是一種中草藥。有的地方管它叫鴨腳木，因為它葉子的形狀像是鴨 子腳底板的形狀。據說它的藥效很不錯，醫治登革熱病、膽液、潰瘍和淤傷。

　　鴨腳板在城市裏，算是一種罕見的野菜，價格高昂。然而在神農架，它們遍地都是，家家戶戶都吃得起。

　　它的嫩葉和嫩莖汁液清甜，適合放在燒烤的山泉水裏焯一下，用五味子、木薑子、大紅袍花椒、二荊條、香醋和釀造醬油調配的蘸水涼拌著吃。

　　軟炸紫蘇葉，則是將新鮮現摘的紫蘇嫩葉洗淨晾幹，掛上一層薄薄的、調過味的麵糊，放入熱油鍋裏炸熟。

　　技術高的大廚師傅火候把握得十分恰當，炸熟紫蘇葉的同時，還能讓葉子保留原先紫中泛綠的色澤。

　　“大概是周書記在樓上看見我們正在走過來，特地吩咐廚房幫工阿姨上菜的吧。”重樓關上房門，打破了沉默。

　　她繼續歎氣道：“你這次離開，大家其實都很擔心你的。唉，我真是沒想到你會選擇不告而別......”

　　“我......得知自己的病情後，腦子裏就一直想著悄然離開的。”楚夢瑤並不想欺瞞眼前這位照顧自己頗多的大姐姐，“我懦弱又膽小，是個逃兵。”

　　“好了，我可不許你這麼貶低自己。”重樓的聲音一沉，語氣也有些重。

　　楚夢瑤緊抿著嘴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明明麵前擺著她平時十分愛吃的菜肴，突然之間也沒有了吸引力，胃口缺缺，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快趁熱吃吧，待會涼了就不好吃了。”重樓的語氣緩和了許多，用公筷加了一坨肉放在楚夢瑤的碗裏。

　　她的碗裏飄著土豬肉特有的香氣，楚夢瑤拿起筷子夾起肉塊，用牙齒撕咬下來一大塊瘦肉，慢慢地咀嚼。

　　帶著奶油一般甘甜脂味的豬肉味道，侵占了她全部的味蕾，她心中的沉鬱之氣，似乎也開始慢慢地散開了。

　　重樓一邊為自己舀了一碗懶豆腐洋芋湯，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吃完了以後，我帶你去中醫康複理療科，幫你做一次全套的推拿、按摩和針灸。”

　　“我帶了醫保卡。”楚夢瑤鬼使神差地回了這麼一句。

　　“噗嗤。”重樓掩嘴笑了，語氣歡快地說道：“多大點事兒，你就是沒有醫保卡，我也會為你墊付，不會為你侵占醫療資源的。”

　　楚夢瑤身為前基層政府工作人員，一直奉公守法，不願意因私占公家的便宜。

　　此時被重樓說穿了，她尷尬地笑了笑。

　　這一來二往的，楚夢瑤沒有那麼拘謹了，心態也放寬了許多。

　　人呐，有時候就是喜歡鑽牛角尖。鑽進去之後，沒有旁人幫助，有時候自己很難走出來。

　　楚夢瑤吃完了碗裏的坨坨肉，用公筷夾了一些涼拌鴨腳板和軟炸紫蘇葉。

　　鴨腳板屬於清香可口的野菜，吃了大塊肉之後用它解膩，口感會顯得更加清爽。

　　她曾經懷疑日本蔬菜天婦羅的做法就是源於中 國，因為蔬菜天婦羅的基本做法與軟炸紫蘇葉的做法實在是太相似了。

　　油炸的做法在宋朝時，便開始流行。而軟炸蔬菜的做法，在中 國至少有好幾百年的曆史了。

　　那時候的日本的料理，還沒有發展到如今這麼成熟的和食體係。

　　如今日本所指的天婦羅是在油炸前先調味、掛糊，然後用油炸熟，並可以直接食用的油炸食品。

　　根據日本出版於1747年的料理名著《料理歌仙的組係》，詳載了掛糊油炸天婦羅食品的製作方法。

　　因此，這種蔬菜天婦羅的做法，應當是起源於日本的江戶時代。

　　楚夢瑤吃完了碗裏的蔬菜，站起來給自己舀了滿滿一碗的懶豆腐洋芋湯。

　　“哇，懶豆腐裏加的碎蔬菜，居然是地米菜！”她嘗了一口，開心地說道。

　　地米菜就是薺菜，因為頂部的小果實成熟了像是米粒一般，故而得名。

　　現在離薺菜果子成熟已經過了一個月，沒想到還能吃到這麼嫩的葉子。

　　懶豆腐碎成了豆腐渣，嫩嫩滑滑的，入口即化。洋芋鮮香可口，軟綿多汁。

　　楚夢瑤的食欲立馬又回來了，她心情好了許多，食指大動，埋頭苦吃。

　　重樓看著吃得正歡的楚夢瑤，笑著搖了搖頭。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雙手捧著手機在桌子下發了一條微信。

　　做完之後，她又將手機放回原處，夾了一筷子涼拌鴨腳板，繼續吃起來。

　　這頓午飯，楚夢瑤花了一個小時，吃得盤幹碗淨，打起了飽嗝。

　　由於重樓更偏愛素食，坨坨肉幾乎是楚夢瑤一個人吃完的。

　　“看你吃得肚滾腰圓的，是時候跟我一起去中醫院康複科消消食了。”重樓一邊說，一邊動作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放在桌上擺好。

　　楚夢瑤趕緊起身，急忙阻止道：“我自己吃得碗筷，我自己收拾。”

　　等她們都收拾好了，打開套間的大門，發現外麵隻有清潔阿姨正在忙碌。

　　“還沒和周書記道謝呢......”楚夢瑤喃喃自語。

　　重樓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小聲道：“以後有的是機會，你又不是從此再也不來神農架了！”

　　“阿姨辛苦，麻煩您去小套間清理一下了。”她拉著楚夢瑤往外走，路過清潔阿姨時，和顏悅色地與對方說道。

　　神農架林區中醫院就在管委會不遠的地方，挨著風情街，以楚夢瑤的腳程，走十分鐘就差不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