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支醫的重樓

微信任務窗口再次亮起，ID名為“樓姐姐”的人，發來一條消息：速來中醫康複理療科。

　　楚夢瑤盯著自己微信的聊天背景，那是一張三人合影照片。

　　背景是木魚鎮香溪源景區的一處天然瀑布，麵對鏡頭最中央的是楚夢瑤本人。

　　她當時身穿一套黑色的運動服，頭發比現在更短一些，配上一對濃黑的劍眉，有些雌雄莫辯，並且她還露出六顆潔白的牙齒衝著鏡頭笑了笑。

　　楚夢瑤的右邊是一位紮著馬尾梳的高挑美女，對方古典的兩道柳葉眉下，是一雙明媚的杏核眼。

　　美女微微眯著眼，抿著嘴勾唇一笑，含蓄又迷人。

　　她的左邊站著一名身姿挺拔的俊逸男青年，板寸頭發型襯得他麵容格外剛毅。再配上清眉丹鳳眼，使得他看起來更加不好招惹。

　　俊男隻是抿著嘴，嘴角輕輕地上揚，顯得沉穩又可靠。

　　這是楚夢瑤在神農架最好的兩個朋友，美女名叫重樓，中醫本科畢業，是木魚鎮本地人，特地考回家鄉支醫的；俊男名字是顧陸，是楚夢瑤的武漢老鄉，“三支一扶”中選擇扶貧的農學碩士。

　　楚夢瑤今天上午辦理完了所有的相關手續，其實她並沒有打算和兩位好朋友當麵告別的。

　　她實在是沒有勇氣親自告訴兩位一起並肩奮鬥過的好夥伴，她最後決定要中途離場了。

　　今天她就急於離開木魚鎮的打算，也隻有自己的頂頭上司馮主任知道。

　　樓姐姐為什麼要她馬上就去中醫康複理療科呢？到底去還是不去呢？楚夢瑤陷入了沉思。

　　“咕嚕嚕......”她的肚子開始叫喚了，往上瞟了一眼手機右上角顯示的時間：11:45。

　　不知不覺之間，居然已經快要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了。

　　“咚咚咚！”門口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稍等，馬上來開門了。”楚夢瑤以為是宿管來檢查房屋情況了。

　　她打開門，見到來人後，馬上愣住了。

　　楚夢瑤詫異地問道：“樓姐姐，你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趕著過來看你，怕是今天就看不到你了。”重樓麵帶慍色，語氣明顯帶著責備之意。

　　楚夢瑤馬上垂下頭，不敢與對方的目光接觸。

　　自己是個逃兵啊，她這麼想著，更加自卑了。

　　“咱們先一起去鎮上的機關食堂吃飯吧。”重樓看著楚夢瑤可憐兮兮的模樣，也不忍心再說什麼重話了。

　　楚夢瑤緩緩抬起頭，眼裏蓄著淚花，她憋著嘴巴，忸忸怩怩、有氣無力地說道：“好的，聽樓姐姐的......”

　　重樓見對方鎖好門，便主動挽著她，生怕楚夢瑤借機溜走了。

　　木魚鎮的領導十分重視從外地考進來的選聘生、選調生和“三支一扶”人員，吃飯這種大事，就交給了機關食堂解決。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她第一次來機關食堂吃飯，就被大家的關懷所感動。

　　她記得一年前初來乍到，廚房阿姨居然提前來問自己有沒有什麼忌口的，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千萬別不好意思，誠實地告訴阿姨，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麻煩，都是我本職工作內應該做的事情。”據說這是一位曾經在五星級酒店做過廚師的阿姨，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楚夢瑤認真想了想，說道：“我酒精過敏，喜歡吃瘦肉，不喜歡吃肥肉，不太能吃辣。”

　　她出生普通的工薪家庭，沒吃過什麼美味珍饈，對飲食不怎麼挑剔。

　　理論上，機關食堂隻供應工作日的中餐。十個人一桌，五葷五素加一大鍋肉菜燉湯，主食是苞穀飯和手工湯麵。

　　但是他們這些人家不在鎮上，宿舍又不能開火做飯。

　　於是領導開會研討後，決定讓機關食堂特別為他們開小灶，工作日晚餐也如常供應，隻是從大桌菜變成小桌菜，每個人一葷一素，主食隻有苞穀飯。

　　到了周末，食堂大廚有事情休息了，就給鑰匙他們，讓大家自取冰箱的食材做飯吃。

　　楚夢瑤一直覺得自己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實在是太幸運了。

　　可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她怎麼偏偏就病了呢？

　　“聽說食堂今天做坨坨肉，這道肉菜一直是你愛吃的。”重樓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將楚夢瑤從思緒中拉回來，氣氛霎時間輕鬆多了。

　　楚夢瑤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吃貨，來神農架一年，她早就被這裏特產的山珍野味給俘虜了。

　　所謂的“坨坨肉”，據說起源於過年時，山民們殺豬總要先割下一塊帶皮的上好肉,

　　抹上鹽，在火塘裏燒熟後，分給家裏的小孩子吃。

　　後來演變成將剛剛放血宰殺的雞、豬、羊和牛等鮮肉，剁成拳頭般大小的一坨坨的肉塊，備用。

　　然後，在一口當地特有的大鐵鍋裏，裝上大半鍋才打上來的山泉水；接著，山泉水裏放上花椒、生薑、木薑子和五味子等香料浸泡。

　　這時候，把全部的肉塊倒進鍋內涼水中，開始中火煮；待鮮肉在鍋內涼水中煮開時，加大火力繼續煮半個小時左右，之後開始減小火力繼續煮。

　　要等到鍋內煮到什麼程度呢？一定要等到泛著血水的肉色泡沫全部消失殆盡，一鍋肉湯呈清湯寡水的狀態後，才能將全部的肉塊撈起來。

　　這些肉塊要攤開放在用竹子編織的簸箕裏麵，趁熱在這些坨坨肉上撒上適量的鹽再攪拌均勻，並將攜帶的湯水瀝得幹幹淨淨，肉塊冷卻至常溫，便可以裝盤上桌享用了。

　　別以為這樣做出來的肉沒什麼好吃的，等你真的吃到嘴裏的時候，或許好吃得差點不小心將舌頭咬下來。

　　山裏的豬，用的是地方的名優豬種養大的，而且不喂市售的低廉穀物飼料，科學喂養輔食，以當地的優質天然草料為主食。

　　神農架的有些地方，比如大九湖，由於豬是散養在高山草甸上自己覓食的，它們的食譜裏甚至還包括一些野生的名貴中藥材或者香料。

　　這樣長出來的豬肉，就算隻是煮熟了，沾點粗鹽食用，味道都是十分鮮美可口的。

　　用楚夢瑤的話來說，“這是第一次嘗到真正的豬肉味兒。”

　　重樓輕輕地牽著楚夢瑤走出樓道，沒有再多說什麼。

　　外麵的煙雨停了，霧氣逐漸散開，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他們大多是行色匆匆地朝著機關食堂趕路。

　　楚夢瑤幾次張嘴，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吐出一個字。

　　她們一路相伴無言，兩隻手卻更加緊密地扣在一起，不緊不慢地直奔機關食堂。

　　楚夢瑤看見麵前的神農架木魚旅遊度假區管理委員會的大院，一時間有些晃神。

　　管委會裏麵的主體建築，是一棟三層的機關大樓。

　　一樓是接待室和會議大廳；機關食堂在神農架木魚旅遊度假區管委會二樓；頂層則是管委會機關人員的辦公室。

　　“瑤瑤啊，怎麼杵在外麵啊，還不進來吃飯？馬上要開飯了。”重樓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楚夢瑤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紅著眼睛小聲回道：“這就進去。”

　　她們上了二樓，正好碰見周書記——管委會主任兼木魚鎮黨 委書記。

　　周書記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不笑的時候神情頗為嚴肅，不少工作人員都對他又敬又怕。

　　但是她們對周書記尊敬有餘，害怕不足，畢竟她們工作勤勤懇懇，心思單純，沒什麼好擔心的。

　　“你們去裏麵的小套間坐吧。”周書記輕輕地笑著，對她們說道。

　　“誒？”重樓和楚夢瑤齊齊驚訝地喊道，她們麵麵相覷。

　　神農架一直謹遵中央的訓導，接待不搞特殊化，不管誰來都是吃食堂。隻不過，有時候為了交談的保密性，會選擇在套間用餐。

　　周書記見她們不動，收斂起笑容，整個人立刻變得肅穆起來。

　　“我們這就去！謝謝周書記。”楚夢瑤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向領導道謝後，拉著重樓就往食堂的小套間衝去。

　　所謂的食堂，布局更類似三室一廳的酒店公寓。

　　大廳裏擺著兩張大圓桌，至少可以容納二十個人同時用餐。

　　“我還記得第一次在這裏吃飯的場景。”楚夢瑤的語氣充滿了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