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玉笙樓,是雲錦的園子。
園中建有高高的望樓,可眺望長安城東城的繁華盛景,隻因雲錦喜登高望天。
園中更有溫室花閣,精心培育著各種奇花異草,因為雲錦喜歡花草,府上便重金聘了花匠,專門打理著。
其實,這十多年,雲錦一年隻回家一次——但國公府還是不遺餘地的養著花匠,育著花草。
原因很簡單:
國公府上下,皆盛寵這位九姑娘。
剛過去的春節,雲錦因為要四處尋找失了蹤的阿弩都不曾回家,此番是家裏有姐姐要出閣,她才回了京。
雖然她不在家,可是她的園子裏該配的人手,一個都不曾少過。
平日裏,這些底下人就負責打掃著園子,活兒甚是輕便。
雲錦是國公府唯一的庶女。
國公府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但凡男子,都隻能娶一個妻子,不立妾室。
女兒出嫁,女婿也不能納小。
若女兒無所出,姑爺可和離再娶。
這是娶國公府千金必須遵守的條件。
據說,這百餘年間,雲國公府隻有嫡子嫡女,雲錦是一個例外。
因為這個例外,當年大將軍雲川,險些和二夫人餘氏和離,後來是大將軍千求萬求,夫妻才重歸於好。
據說條件是:那個小妾,不得入宗祠,九姑娘雲錦也不得入祖譜。
所以:雲錦名麵上是國公府的九姑娘,實際上,雲氏祖譜上並無她這個人。
聽說這事後,長安城的貴夫人們都在暗中打賭:
二夫人餘氏定不會善待這庶女。
畢竟她與二夫人而言,算是一個無法剔除的恥辱,是丈夫的背叛。
但,沒有。
這些年,二夫人餘氏待雲錦極好。
她是國公府最得寵的姑娘。
庶女被團寵,這在長安城也算是一則奇談。
*
應下皇上的旨意後,雲錦就推脫需要回去梳洗,帶著阿弩匆匆退下。
臨走,她看到容妃衝自己冷嗖嗖一笑,五姑姑惡狠狠剜她一眼,老夫人的神情也不太好——嗯,她掃了她們的興,活該被她們仇恨。
她呀,就應該乖乖被她們玩在手掌心,被欺負,被逼得不得不嫁,委委屈屈,哭哭泣泣,才能襯她們心意。
可惜呀,她,雲錦,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是善茬。
回到園子,底下人就圍了上來,一個個七嘴八舌過來問安。
“姑娘回來了!”
“姑娘安好。”
“姑娘一路勞累了。”
雲錦作風隨和,笑嗬嗬和他們打了個招呼,氣氛甚是融洽——她與人相處,一向和善,從不刻薄,是以,底下人都敬重她。
就這時,身邊的阿弩突然下了一道命令:“喜鵲,打水。漱口水,先上......其他人,退下......”
玉笙樓裏的人都知道,姑娘身邊的阿弩,武藝精湛,是個狠人;碧落姑娘伶牙利齒,是個能幹人。
隻要姑娘回府:碧落姑娘會掌管園子裏的一切大小事物;阿弩隻負責守衛。
往日裏,阿弩隻會板著冰山臉,獨和姑娘說話時,會語氣溫和,其他人,他都不會理會,也不會在樓中發號司令。
可今日,他竟當著所有人麵,發號司令了,而且把命令下得非常有氣勢。
就好像,他本就是上位之人。
雲錦也感覺到了,阿弩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眉目之間的威勢,似乎比以往更盛了一些。
她不覺想了想,前世,自打他回來,他的作派是有些許不同,但不像這一世,多了幾分尊位之人的威壓之感。
“大家照做,阿弩的吩咐,就是我的吩咐。”雲錦發了令。
前世,她是主,他一直以仆自居,底下人也覺得他是他忠心不二的奴仆。
這一世,她得慢慢將他主子的架子養起來。得好好慣他一慣,更要讓所有人打心眼裏知道要敬畏他。
省得他心裏生出一種卑微,認定自己配不上她,而一直把喜歡她的心思深藏。
“是。”
眾人依令忙碌起來。
“這麼嚴肅,怎麼了?”
雲錦歪著漂亮的螓首,細細打量他。
他有點不高興。
因為戴著麵具,她看不清他的麵部表情。
聞得問,他不接話,就等在門口,見喜鵲端了漱口水上來,一把就奪了過來,扔下一句:
“打水,溫的......”
喜鵲應聲再去。
阿弩端著漱口水來到她身邊。
“漱一漱口......”
語氣雖然柔和,可柔和中帶著點強硬。
雲錦轉了轉那雙靈動的眸子,抿了抿粉唇,又瞄了瞄這個不樂意的少年,想笑:
他,吃醋了......
因為她給沐青渡氣。
嘻,原來他吃醋竟是如此的擰巴又可愛。
凶巴巴的,又拿她無可奈何。
“哦......”
她忍著笑,接過,含了一口,鼓了鼓小嘴,吐到他取來的痰盂裏。
“再一口。”
好吧!
她聽話,漱了第二口。
“再一口。”
她便漱了第三口。
嗬,他得有多不滿她給沐青渡氣,要漱這麼多口?
“夠了。不漱了。”
雲錦漱完三口,嚷了一聲。
他雖然還是不滿意,但不敢再要求。
這時,喜鵲已端了溫水過來。
他又去接過,一手扣著水盆,一手拎過一隻凳子,置於雲錦身前:
“洗手,洗臉......臟......”
其實他想洗的是她的小嘴,可不能這麼說。
雲錦咬著唇,前世怎麼沒發現,這隻小狼崽,占有欲這麼強?
她救人而已。
他竟這麼生氣?
“要不要傳令,燒浴湯?”
她好心建議。
“我馬上傳。”
他的確有這個意思,轉身就對喜鵲叫道:
“準備浴湯。”
“是。”
喜鵲應聲而去。
雲錦:“......”
嘿,還真要讓她沐浴。
這潔癖怎使到她身上來了?
她咬著粉.嫩的唇,盯著這個脾氣大得來的阿弩看,笑:
“我剛剛是救人。”
阿弩轉身,對上小丫頭那漂亮的大眼睛,那裏盛載著一些愉快的笑意。
“嗯,知道。”
他有點不情願地應聲。
否則沐青就死了。前世沐青就早早死了。現在被她救活了,還說要娶她......真討厭。
“阿弩,你這麼介意我給沐青渡氣呀?”
她湊過來問,對視他時,清亮的水眸閃閃亮亮的。
阿弩的心亂跳幾下,以前的她可不會問這種話。
試問,他有什麼資格介意?
而且,她的語氣,好像是在和自己解釋,生怕自己誤會。
他被她那綿柔的眼神勾得不敢對視,隻道:“男女有別,救人歸救人,別太越界。會被閑話。”
“別人會不會說閑話,我不管,我隻問你介不介意?”她再問。
阿弩呼吸一緊。
她到底什麼意思?
如果他介意,她會怎樣?
這話,他不好問。
在她眼裏,他隻是一個心思單純、不太會說話的親人。
“以後,教我,男的我救,女的你救......”
他沒回答,而是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哦。”
還是介意的。
這呆子。
她笑得更燦爛了,美眸越發的明亮。
但沒有逼他。
現在的他,應該還不懂男女之情。
逼多了,他也不太懂。
雲錦轉移了話題,嬌嬌地道:
“剛剛我救沐青,手按累了,阿弩給我擦擦手,洗洗臉好不好?”
這話一出,阿弩不覺瞪了瞪眼,驚怪極了。
小時候,擦手洗臉這種事人,他沒少做,但自打她十一歲來了月事,碧落就嚴禁他和她親近,她的貼身事,被碧落全包。
像今天這樣,伸出手,撒嬌似的要他給她擦手洗臉,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可他原來就黏她,如今死了一次回來,越發稀罕她。
明知她這麼要求,不合禮法,碧落見了,又要說教。
他卻二話沒說,直接擰了一把麵巾,沒猶豫,托在手掌心,按到她臉上就揉了起來。
特別是在小嘴那邊,他稍稍多用了幾絲力道。
前世她嫁人崇華的事,他沒法計較,那時出了天大的差錯。
這一世,看著她和別人渡氣,他好鬱悶,卻又不能阻止。
“阿弩,你想謀殺呀?”被蒙住臉的雲錦哇哇叫起來,“好燙的。”
阿弩忙把麵巾扯掉,看到她的小臉被燙紅了,神情有點心疼,湊上來往她臉上吹:
“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我騙你的,不燙。你別緊張啊!”
她卻咭咭壞笑起來,還把纖纖玉指伸過來:
“現在,給我擦擦手。”
紅撲撲的小臉,吹彈可破,皮皮的小表情,惹人憐愛。
他看愣了神。
她怎如此好看?
比前世還要好看。
傾國傾城,便是如此吧!
“哎,擦手。”
她晃了晃蔥指。
阿弩忙扣住她的手腕,細細為她擦,她的手也好,十指蔥白如美玉,又柔若無骨的。
她是個美人。
美到能令他神魂顛倒的小丫頭片子。
等以後身子養開了,她會更美,身姿阿娜,體態妙曼。
特別是舞劍的時候,穿上一身好看的霓裳裙,她的身姿,翩若驚鴻,宛若遊龍,美得驚人......
哎呀,他在想什麼?
他暗暗一驚,手一顫,居然就把她扯了過來——蒲柳似的身子,直接就撲進了半蹲著身子的他懷裏。
雲錦先是愣了一下。
原隻是想調戲一下他,怎就被他拉進懷了?
她摸了摸撞疼地鼻子,抬頭對上他有點錯愕、有點窘困的視線,笑著又捉弄了一句:
“你幹嘛?剛剛在郊外沒抱夠,還想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