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八月六日那天,他又來到湧梯這裏。這次他穿過了關口,來到了那道拱形大門背後依托岩壁築起的等候大廳——經過驗票等環節,他拿到了票號,被排在了第“45”位。
和他一樣要赴往地上的人按照票號在長椅上一排排的等待,陸續而來的人排到了大廳東邊的盡頭,得有三百來人。而在大廳北邊,有一條隧道,從那裏進去就是裝有湧梯的“口岸”。
他們九個人九個人的出行,上下一次約需二十分鐘,當然這並非是直接到達地麵的時間,而是到達中轉站(地下三百米)的時間,不過相比於從前隻能攀爬,上去一次需要數天的狀況已經是無可比擬的了。何風早就知道這方麵的進步,可是身處其中,尤其是與之前的經驗對比,難免會生出一種又驚奇又惴惴的感覺。
快到八點的時候,輪到何風登上湧梯了,他不由得澎湃起來——穿過寬敞而悠長的隧道,又經過一輪搜身檢查,最終來到一扇門前,在那裏等待起來。五六分鐘後,門打開了,於是人們茫然地由後擠前湧了進去。而籠梯裏有一個中年男人嚴肅的麵孔,應該是操作電梯的工作人員,他見此厭煩地咬了咬後牙,誰也不看,嘴裏說著“別擠,別擠,往裏走......”之後便又低下了頭去。
湧梯剛好夠十個人轉身的空間,隻不過所有人都是那麼緊張,一開始還有一些交談的聲音,後來聽到湧梯在“嗡嗡”聲中被推著加速往上運行起來,籠梯裏就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了——一些人甚至連動一動都謹小慎微,就好像怕影響湧梯的運行,怕湧梯會因此掉下去一樣。
經過十分鐘的漫長上升,隨著失重感的襲來,湧梯的門再一次地被打開,而就在開門的這瞬間,一個洪亮的指引聲幾乎是撲麵而來,嚇了人們一跳:
“新公民們(他不說移民卻說新公民),新公民們,大家跟上我!跟我來移居處理區辦理一下接收手續,先辦一下手續。不要走丟啊,不然你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可就一輩子待在這裏吧!”那個青年人邊走邊半開玩笑似的喊。
這一批人並不全是要到地上去的,不過經他這一提醒,新公民們果然就乖乖地跟在了他身後,而其他人自己走開了。於是一夥人又從岩石的悠長隧道走出來,來到鋪了層薄土,種起了花草的辦事廳,並在一個叫“移居處理區”的地方排起了隊。
等了十來分鐘,輪到了何風。他來到櫃台詢問手續,櫃台裏的女孩兒問他:“有沒有接收單位?”
“接收單位?”
女孩兒抬頭看了看他,凝結的眉頭突然顫巍巍的解開,止不住地微笑起來:“您怎麼,要到上麵去嗎?”看來是認出他來了。
“哦,是。”何風忙擠出個笑容麵對她,“到上麵去看看。”
那女孩兒腦袋裏肯定過了個什麼東西,眨了眨眼才繼續問:“您是去哪裏?有沒有住處?”
在何風疑惑的時候她又問:“如果您是要移居的話,我得問問您工作、居住的地方有沒有著落,能不能證明?要不是移居,也得問問您去哪兒?”
“哦,我不是移居,我是,要到複望學校任職去的,至於要住在哪兒,怎麼證明,我還真不知道。”何風說。
“複望學校是吧?這樣吧,您先把‘個人信息’的表填好,再按‘接收單位’這張表上麵的信息去旁邊打個電話聯係學校,問問情況和安排,都填好之後再來櫃台這裏辦理,我們就可以直接給您發許可證了。”說著女孩兒遞給他兩張登記表。
在何風眯著眼看上麵的信息欄的時候,女孩兒又笑絲絲地向他確認:“您是巨耳先生吧?”
何風苦笑著說:“對,我是。”
女孩兒尊敬地點了點頭,善解人意地說:“哦,我真的很榮幸看見您......不過不耽誤您了,您去問問吧。”
之後她便又喊了一聲:“下一個......有沒有接收單位?”
“沒有。”
“需不需要分配......”
何風這才從櫃台上拿了支筆來到電話前。
在地底,電話並非必需,因為人們的居住集中,流動性小,如果要聯係遠方的人大多是通過郵寄來進行的,隻有政府區才有配備一兩部電話的必要。而這個中轉站一下就配備了十部,而且有專人在旁指導,可見業務十分繁忙。
何風審視了審視接收單位的那張表格,發現上麵有這麼幾處有意思的地方:
一個是在“性別”那一行除了“男”、“女”還加了兩個選項——改造人、機器;一個是在“是否有接收單位”的延伸問題裏有“所在功能區”,“聯係編碼”以及“風險管理人”等填空;而在“沒有接收單位”的選項下麵又有“是否需要分配工作”和“是否需要分配住宅”等延伸選項;其中還問道“對機器人、改造人的態度”,以及“是否有身體問題需要治療”等等。
何風問了問指導的人,得到幫助說,複望學校所在的功能區就是那個所謂的“教育區”,而聯係編碼是“0928”。他按照聯係編碼撥通電話,接到電話的是個叫“魯丘”的人,何風說明用意後便在他的幫助下填上了這張表。他也由此確定了那個所謂的風險管理人的名字是“子0215”,是個機器人的名字。
將表格填完,又回到櫃台處理,於是有人又把他帶到了一個暗室給他掃描全身信息,又簽署了一些需要遵守的同意書......完成這些手續,他得到了一塊用於身份確認的紋理複雜的金屬棱柱(或曰“證件”)——它隻有鑰匙般大小,可上麵不但記載了專屬於他的身份序號,四個棱還有特定的波紋、鋸齒,這麼一看就更像鑰匙了。
最後他在指引下來到了“設備配發處”。何風早就注意到了那裏的一個機器眼——它好像一個圓盒子,正麵和背麵都能收光,而側麵又可以伸出數個支臂(可以裝配不同裝置)來進行些靈活的操作。這次的配置好像隻是用作掃描和匹配的:隻要人將他的“證件”送·入它的“驗證口”,經過分析它會再次對本人進行掃描驗證,確認後它便會報一個號碼,之後一道激光便會打到靠著岩壁的櫃子上,那扇相應號碼的門就會打開,並且有兩個小機器人負責將裏麵的設備轉交給同樣被激光指著的新公民;又有專人講解使用事項。
何風記得之前的設備最外邊是一個鐵網,裏麵是防護服、隔溫層和氧氣裝置等等。可看這一套設備,與其說是設備,不如說是套裝——成了一件“長袖大衣”(防護服)、一雙靴子和一隻頭盔。
屬於何風的設備已經被送到了他麵前,一個有些神氣的女人隨之來對他講解。她說這件防護服所用的纖維其實是一種叫“光變合金”的材料,在一定波段的激光照射下會發生形變,拿掉激光則又會恢複,於是當把兩塊布壓在一起反複照射激光後,它們的纖維就會相互充分糾纏在一起而使兩塊布合成一塊了,這樣的縫合雖然有次數限製,但隻要在限度內就可以做到完全的密封,而且看不出縫合的痕跡。
其間女人幫他量了量尺寸,便將“大衣”的下半部分裁剪開,很快又“縫”成了兩條腿。又說:“以後您要是覺得這樣不方便還可以再裁剪......暴露在空氣中一定記得要把它‘縫’上,不然就危險了......要想脫下來,盡管把它剪開,撕開就好了,再用的時候就再縫上它(說完她將那把‘激光縫合器’交給了何風)。......頭盔和靴子的邊沿也有這種材料,用的時候也一定要縫合。”
於是何風嘗試著穿上那雙靴子並戴上了頭盔,在左右望看的時候,他發現旁邊一個女性新公民的防護服也可以弄成褶皺的束腰,也可以弄出緊身的效果,他不由得往自己身上打量了打量,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材質,更不知道是經過了怎樣的處理。而那個女人還以為何風想要嘗試那種形象,於是上手幫他束了束腰,卻發現他的肚子限製了這樣的幻想,隻好皺著眉頭撒開了手。
在這之後她又跟何風介紹了些諸如危險探測、警報、氣壓調節等等的事項,這些都是自動運作的,隻需要記住一旦警報響起來就要原路返回就夠了,之後又著重講了講如何清潔,如何調節氧氣含量......
何風不忘問了問:“氧氣是要自己購買嗎?”
那個女人愣了愣,微笑著回答他:“是......處理的,額,這裏自己處理的。”她指了指頭盔。
“隨著使用隨著製造?”
“哎,是這樣的。”
做完這些準備,就能直接到地麵上去了。何風之所以意識到這一點是因為此後就沒有了指引,與此同時一股人·流卻在朝著大廳的高大透明的門流過去——他摘下頭盔也加入進去。
門的隔音效果相當好,因為門一打開,那人聲就突然鼎沸起來,何風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楚。而從門口一眼望去,最直接的印象就是有一大群人聚集在中央談論、觀看,另有數道人·流從兩邊匆匆而來——打量他們臉上,是茫然和目的明確的兩個極端。原來這裏是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中央有個從頂棚落水(有透明罩約束)的巨大圓池,占了廣場約有六分之一;而外壁卻四四方方的,從金黃的招牌和人們的行動來看,對麵是一個巨大的旅館,兩邊則分別配有電梯和郵遞處。
何風看到,這時正有一批郵遞員從右邊的門裏拉出一推車箱子朝著對麵的旅館大門走去,那些可能就是郵遞來的信件。而郵遞處旁邊是一扇共用門,從那裏看上去,六層樓高的地方滿是欄杆和古老的招牌——或是店鋪,或是觀台;這些是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岩壁裏麵還有百十米的縱深(甚至可以私人拓展岩壁)。在這些雜亂無章的散戶左下,一扇玲瓏的玻璃門裏麵是一座酒店,它隻占了三層高,不過從外看進去,入眼盡是珠寶金飾,或是錦繡絲綢,來往的人華麗極了,也快樂極了,處處都在說明這家酒店是會拒絕一些人的,它是不需要太大的。
從這兒還能看到對麵直逼頂棚的七八層高的地方都是一扇扇窗子,裏麵黃色的燈光或火光下基本上都有一兩個人影,或許在觀望,或許在皇想,不知是發愁了還是被迷醉了。而這也恰恰是會住滿發愁、迷醉的人的地方——旅館。廣場上則形形色·色,也有席地的人,也有跳舞的人,也有販賣的人,也有發呆的人,還有寥寥幾個機器人等等。這整個地方似乎愛極了黃色的光,黃色的物,簡直是處輝煌的金窩,讓人心動又不敢妄動。
何風從沒見過人這麼集中又這麼華麗的地下城,他為此感到困惑又心慌,不過他鼓舞著自己,打算直接到地麵上去,於是沉了沉心氣,直接向左邊轉去——躲開一對放開了音樂相擁不顧的戀人,兩個呼喊著“鬥爭”的人向他遞來了宣傳冊子,他接過之後來到了靠邊那台電梯所正對著的長椅前。那長椅後麵種了一株十分豔麗但不太芬芳的花,叫不出名字,像是芍藥又不會是芍藥,像是牡丹也不會是牡丹,不知道是什麼的變種;而坐在長椅上的隻有一個聲稱是賣車票的人。何風不明白他嘴裏說的“列車票”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為什麼賣車票卻要坐在這裏,懷疑他是騙子就沒搭理他。而這個“賣車票”的人也就不浪費時間,去找別人了。
這時電梯還沒來,何風便坐下來等待。他展開那本隻有十來頁的帶有“讓人類做主”的熒光標題的冊子,開頭一段是——“作為人類的一部分,您有義務了解我們目前所處的狀況......我們呼籲所有人都能參加這場運動,就算您不參與也應該要明白怎麼做才是站在人類這一方的......”下麵就是一些他們的主張。
何風正被它吸引了眼球,有個托著塊鮮豔而圓潤的石頭的人又找上了他,兀自在那兒介紹:“看看吧,先生,您看這自然的手筆,這妙物——這可是從海底撈到的!海底,一百多米深呐,看見沒有,多漂亮,擺在您家裏肯定合適!”
何風搖了搖手。
“隻要一百塊!”
這時候,有個人抓著頭盔站在了他們前麵。何風不禁抬起頭來,卻發現並不是小販,而是個神態有些刻意,看起來不太會笑的人。
“巨耳先生嗎?”那人說,“我叫陳月,是來接您的。”
“昂,我是。陳月,先生——”何風緩了緩,站了起來和陳月拱了拱手。那個小販則木訥地看了看兩人,之後就走開了。
陳月對何風說這裏有個黑市,不過上麵什麼都會有的,不要在這裏買。之後介紹自己:“我也算是學校的職工——教務處的。”
“哦,有幸,有幸。”何風指了指長椅,“坐吧!”
於是兩人坐下,可就在這時“叮叮”的提示音響了起來,那台電梯到了。陳月便建議:“咱們還是先上去,路上再慢慢說。”
兩人又忙拿著行李進入電梯,之後,他們被五六個人擠在了最後頭,動彈不得,也不好說話——何風便悄悄打量了打量陳月:
他看上去應該在三十歲往上,披著紅紋黑格子的鬥篷,裏麵是一件交領的繡紋袍子,袍子裏麵便是略黑的皮肉,不知道是個比較張揚的人還是個隨意的人。但從他的長相來說又是另個感覺——他長得有些幹,尤其是臉上,眼睛往裏瞘,兩腮和太陽穴也縮縮著,鼻子總算有些肉了,卻也不細膩,嘴上總有些胡須遮住粗糙的皮膚了,又都是曲律拐彎的......總算頭頂的短發讓人心情舒暢,而且身架子不小,也蠻高,這麼看,穿上這招搖的衣服也沒太不相稱。
“我先把鬥篷(他把防護服叫做鬥篷)係好......”陳月自顧自地說。於是他把防護服縫好,從肩上的青色硬袋子裏拿出了一件經折疊放好的什麼東西,“您幫我拿一下頭盔——”他對何風說。之後就將那東西攤開按了個什麼按鈕,那東西就充起了氣來,最後才發現是雙靴子。而何風有些緊張,手足無措間便又戴上了頭盔,縫合好,攥緊了手準備迎接外部酷烈的環境。
隻不過兩分鐘,他們就來到了“陸上全封閉安全站”,不過這裏不但不荒涼,還出奇的繁忙,並不是人多,而是貨車(其實也是機器)來來往往,各式各樣的小型機器人、清潔機器人、巡邏機器人、仿人機器人穿梭往複。東邊同樣是個郵遞處,貨車們就在那附近裝貨卸貨十分繁忙;而北邊和南邊相對著有個黑洞洞的隧道(是走列車的隧道),不知道通往哪裏;至於西邊,電梯們的中間就是十幾個鐵皮門——出來之後,陳月領著何風便是要去那裏。
由於門外的環境中不適合人類生存,——氧含量極低,溫度高於五十攝氏度,壓力也過高——因此他們倆來到門口先是一同進入了換氣換壓艙,經過半分鐘的加壓,艙內的壓力漸漸升到了二百千帕(相當於水下十米的壓力),於是頭盔內氣體壓力也隨之上升,溫度下降,這才能讓人慢慢適應這個狀態。突然,刺耳的警告聲響了起來,嚴密厚重的大門終於徐徐打開了,隨之而來的一股強勁的氣流卷著塵沙幾乎是扒著門縫湧了進來。雖然有頭盔護住頭臉,可那強勁的來勢實在嚇人,何風不由得舉手護住了頭臉,然而依舊甩不開嘴裏喊著沙子的異樣感受。
陳月卻淡定得多,等門大開之後,他單手摟著何風頂著壓力踏入了風塵滾滾之地——身後的門裏便噴吐著高壓氣流,把沙子和不速之客統統擋在了荒涼的大陸上。沒有了門裏的壓強凹地,由此風終於沒那麼猛烈了,一股遙遠的、厚重的蒼涼感便呈現在何風的麵前。他看著幹黃的天空,漫漫黃沙橫行無忌,往東北望更能看見一團比眼前更濃烈,更莫測的洶湧翻騰的沙障,那不是起了沙暴,而是氣流不息地剝掉了大地的皮膚揚起的數百米沙海——這裏的塵土隻不過是那裏拋來的雲雨罷了。這讓何風想起了一幅古畫裏的滔天巨浪,又仿佛是什麼車馬出行的迷塵,又駭人又動魄。但這才是他所熟悉的地表,剛才一切令他不安地感覺這時候得以稍稍地緩和下來,讓他確信,這裏仍然有他值得鬥爭的理由。腦袋裏過完這些,他才感到了胸腔的不適感,於是他深深呼了口氣,之後慢慢調了調頭盔,終於適應了當下的環境。
這時陳月正盯著手腕上的路線記錄儀,之後拿手在何風眼前比了比方向便走在了前邊。他每走一步就要按一下記錄儀的按鈕——其實這裏還是能看見路的,不過這動作成了他的習慣——儀器上出現了一個個嶄新的黃色小點和連線,它們與來時標記的紅色標誌正好重合,這表明他們正沿著原路返回到開始標記的地方。
而何風時不時地注意著身上的這件變成水桶穿在他身上的“大衣”,他怕它不起作用,會被風給吹開或揚起來,可馬上就發現這是多慮了——隻見這件鬥篷正在他身上蕩漾,就像是水麵一樣,即使風再大也不過會形成一個浪頭,而那浪頭馬上就被一波波的對衝給耗掉了能量,最終湝湝碎成了波紋,隻不過給皮肉帶來了輕輕地震顫。
兩個人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最終來到了標記開始的地方——停車場,那裏的每一輛車都是給公民們共用的。陳月就近選擇了一輛寬達四米,長達六米的藍色汽車;不過這輛車出現了故障,他不得不又換了輛棕色的,上麵的編號,也就是車的名字是:“輕舟10033”。
地表的汽車,外殼必須保證絕對的密封,而且所有部件都不能暴露在空氣裏,因此外殼一般要分為三層,內層主要是鋁合金,中層是各種過濾網,外層是鋼板、塑料,最外麵還有一層絕緣膜,其平均厚度在十厘米左右,有的部位能達到二十厘米,簡直是輛坦克。而它們體積之所以那麼大,是因為汽車如今不但要提供載具的功能,還要承擔一部分生存保障、信息儲存等等的功能——因此汽車的後半部分要保證內部的恒壓恒溫、氧氣處理等;而頭部則需要配備著驅動、掃描、信息儲存處理等等的裝置。也就是說留給人的空間並不像外部看到的那麼大。
陳月來到車頭處站了站,那部車(輕舟10033)便發出了這樣的提示:“汽車已激活,請檢查周圍環境——”之後它右側的後腰上便內收露出了個圓洞。陳月將證件放到裏麵,掃描之後,一根黑色的管子便將證件給吞了進去——等那洞又合上,車的表麵便“磕”的一聲突然鬆動,側向現出了條縫隙,隨後那扇門便自動滑到了車頂,洞開了。
陳月讓何風先進去,而裏麵有四個座位,何風也就沒有推讓,矮身先坐在了中間,等陳月也坐進來按了個頭頂的什麼按鈕,車門就緊閉上了,調節氣壓和氧氣的醞釀聲透過頭盔傳到了耳朵裏......最終在那裏等了一分多鐘,麵前的空間突然在底部一亮,那道隔板正緩緩地自下而上地從車頂收到車尾去,須臾之後,他們的椅子也隨著滑動起來,載著兩人移出了換壓艙。
車裏很明亮,何風在前進中透過燈光掃視整個艙體,卻發現裏麵四四方方、空蕩蕩的,前邊的操作區有個突出的平台(陳月的證件如今就插在上麵)除此之外一無所有。不過,車裏的一切似乎都在運動,——不是各自運作各自的,而是你拉我我拉你——隻見兩側內壁的底部有一個齒帶在順時針轉動,頂棚上便扯開擋板,現出了一麵擁有一圈圈同心軌道的麵板,兩部機械手從中心透出來繞著軌道盤旋;與此同時一台電腦也沿著四壁紛紜起來。除此之外,操作者還可以根據需要調出相應的零部件由機械手組裝成桌椅、櫥櫃、床凳乃至於水龍頭等等。
車的地板下也有夾層,隻見後邊——它們待過的地方又自地板下麵滑出了兩個座椅補上了那裏的空位;地上有幾條黑幽幽的軌道導引著座椅,而為了不影響人在上邊行動,在把人都送到了前排之後,地板的邊上又翻出來一塊金屬板,於是其餘板塊同時平移,彌合了軌道的縫隙,將所有座位都給卡死了。
何風瞪大了眼睛繼續打量,發現車裏的窗戶僅有腦袋一般大——正麵有三個,兩邊又各有兩個,看起來像是望樓裏的望孔。而在陳月朝電腦說了句“改為第三操作係統”後,車頭,嵌在窗戶間的屏幕便往下斜立在了平台上,同時那上麵還突出了些按鈕,但什麼操作杆、方向盤、刹車、離合仍是一概沒有,不知道是怎麼操作的。
這時陳月摘下頭盔掛了起來,對何風說:“巨耳先生,可以摘下頭盔來了。”
何風沒聽見這些,於是陳月幫他脫下了頭盔,又和他的座位對調,自己坐在了中間的操作位。
“感覺怎麼樣,巨耳先生?”陳月幹巴巴地問了句。
“我看文獻的時候見過這些(車),也看過原型——不過那都是殘骸了,遠沒這個真切......也是有點不可思議吧。”
“這樣的家夥,您會見到更多的——大海線來到地上的人才七十來萬,可機器們卻是這個數的八·九十倍。所以,或許咱們該為相遇不可思議一下。”
“的確。”可現在何風腦袋裏卻想起了那滿目金黃的場麵。
陳月笑了笑,按了下黃色的按鈕,車啟動了,屏幕呈現出許多彎彎扭扭的曲線(那是參考路線),最後一閃,現出了紅熱圖像。電腦卻一個勁兒地詢問:“車體檢查完畢......電量確認,剩餘電量為71%......是否需要自動駕駛......是否需要輔助駕駛......”陳月都一一的處理了。
“現在——”陳月摸了摸手腕,“幾點了?”
何風在旁邊告訴他:“9:42”順便問了問多長時間能到學校。
“學校?”陳月歪頭看了眼何風,“要不要先到處看看啊,參觀參觀?”
何風以為是他的領導交代的,於是禮貌地搖了搖頭。
“不要轉轉看嗎?”
“還是先到學校吧。”
“昂,”陳月頷首,點了一下屏幕,標記現在的位置,又標記了某個地點,弄完這些才低聲嘀咕了句:“也好。”
於是電腦詢問:“標記點大約在五公裏外,是否掉頭前往?”——陳月又按了個鍵(他顯然不太愛用話語操作),於是車子轉了彎,向東北行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