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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道師少年道師
金子就是鈔票

第1章

  我的家族,是農村的沒錢的家族。從我開始往上數二十六代,全是道師,其實就是做道場的大師傅。嚴格說起來,我們不屬於道教的任何一個派別,道師也是我們這邊才有的,充滿地域性質的職業。

  我爸是家族第二十六代道師,我,應該大概也許估計算是個道師吧。我們就是喪葬一條龍服務的大師傅。誰家死了人,一個電話,我們能前前後後都給打點好了。這裏麵的門道可多了去了。

  我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個道師,就是因為在我爸帶著我,給祖宗上香,三跪九叩,剛行完禮,正要插香,算正式繼承家業入行的那關鍵的時刻,我們家裏跑進來一個神色慌張的女人,扯著我爸就往外走。

  “快!快!快去我家!”老女人這麼急著,臉上還有淚水,估計是家裏出了事,哭過一場了。

  我爸看看我,背上個斜挎的“為人民服務”背包,招呼著我趕緊跟上。

  我是瞪著眼,一頭問號,看著手裏那三炷香。我這是還沒給祖宗上香,就要先上工了?就這樣,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個道師。

  雖然離開家六年,那扯著我爸不放手的老女人,我還有點印象。她是村裏最愛罵人的老阿姨了。以前我還在村裏讀小學的時候,還見過她雙手叉腰站在學校門口罵校長,說有個學生丟了糖紙在她家門口,就是校長的錯,校長沒教育好孩子。反正村裏人見著她,都不願意招惹。

  那老阿姨家,距離我們家也挺遠的,一個村頭,一個村尾呢。這一路過來,也聽著她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了。

  她兒子死了!我們這直到現在都還保留著土葬的習俗,別說什麼占土地啊,環境汙染什麼的,我們就是個西南小山村,火葬還沒普及到我們這呢。我們距離最遠的火葬場,那開車都要四五個小時的。

  她兒子,死得有些蹊蹺。是洗澡的時候,一直沒出來,她不得已去拍了門。又想著會不會是煤氣中毒了,幹脆就撞進去了。進去一看,她兒子已經躺地上,就這麼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不是中毒!不是中毒!是頭發!”老阿姨嚷著。

  我跟在他們身後,一路小跑跟上,愣是不明白,這頭發怎麼能弄死個人?他是留了長頭發上吊了?還是他的頭發倒著長進腦子裏了?

  去到他們家裏,已經有好幾個親戚在那圍著了。大家都沒敢動屍體。一般情況,叫了道師的,自家人都不用動屍體,一切都聽道師安排。

  大家看到我爸來了,趕緊給讓了道,我就跟在我爸身後,進入了那間浴室。

  老阿姨他們家,是這幾年裝修過的,浴室在二樓,很大。典型的農村別墅型的浴室。一進門就是寬敞的淋浴區,往裏麵,上兩個台階,就是蹲便器。而她兒子就這麼光溜溜地躺在淋浴區靠牆的地方。

  本來我還是站在我爸身後,伸長脖子看看的,沒想到我爸直接點名了:“零子,這邊!”

  那老阿姨也趕緊給我騰了個位置。我心裏呐喊著:“阿姨,不用!真不用!”但是在我爸的目光下,我也隻能往前麵再挪挪,跟著他一樣,蹲在屍體前,仔細打量著。

  嗯,男人挺年輕的,記憶裏比我大不了幾歲。好像是半年前,才剛結婚的吧。他肚子還有點腹肌,就是這麼洗著澡走的,這一圈親戚,估計都看到他了。

  “看哪呢?”我爸低吼了一句,“分析一下死因!”

  道師可不都是直接買個棺材,把人換身衣服,就裝棺抬上山的。分析死因是第一步,後麵要怎麼做,不同死因,有不同的禁忌。

  我看看那男人的模樣,嘴巴張著,是個手指頭竟然成爪樣,就算是死了,也沒有放鬆下去。我湊近我爸,低聲說著:“反正不是正常死的。他的手指!”

  我爸對著我點點頭,至少這次,我關注點沒錯。

  他從他那“為人民服務”的包裏,拿出了一雙筷子。我看看這四周,臉上有點訕訕的。這在浴室加廁所的地方拿出雙筷子,挺別扭的。就看著我爸用筷子一上一下,夾住了屍體左手中指,雙手一用力。這標準的行刑步驟,看得我都頭發有些發麻。

  不一會,我爸就放開了那筷子,朝著身旁的那老阿姨說著:“去準備柚子葉水吧,救不回來了。”

  我低聲問著:“夾一下手指頭,就知道救不回來了?”

  “筷子一頭方一頭圓,聚天地乾坤之意,夾左手中指,是能直接夾到魂魄的。十指連心,那痛,能直通魂魄。要是這樣人都沒點反應,那基本上就是救不回來了。”

  我點點頭,但是心裏並不是很認可。科學社會,能不能救回來,不插個管,來個電擊,怎麼就能確定了呢。不過我們眼前這個男人是肯定死透了,他的屍體都已經開始僵硬了。

  有主家的人去準備柚子葉水去了,我爸讓我先去給凡叔打電話,讓他去準備棺材和壽衣什麼的。這些他們早就做過很多次,都是熟門熟路的,很快就能送過來。

  我打完電話,柚子葉水,也被放在桶裏送上來了。

  我爸喊著:“去拿個床單先蓋上,在一樓角落鋪好席子。”棺材沒來的時候,屍體一般都會放在席子上。我爸把屍體用床單包好,一個手勢朝著我揮來。

  我還愣了一下,就看著他又擺擺手,我隻能硬著頭皮問著:“幹嘛?”

  “背屍!趁著還沒硬,等壽衣來了,馬上就能換上。”

  背屍?!我從小看著我爸我爺爺做道師,可從來沒見過他們背屍?!我這發愣的時候,我爸的語氣也不好了:“還不快點!”

  這麼多主家親戚還圍著呢。我這真想轉身就走,他們也擋了我的道了。我隻能咬咬牙,轉過身。那屍體,涼颼颼的,也幸虧我爸手法好,那床單給上下都包好了,屍體也沒直接碰上我。但是也就隔著這麼一兩層布的,讓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下到一樓,主家已經鋪好一張席子了。農村常見的草席。小心地把屍體放下,把人擺平了。隻是他那手卻還是那麼僵著,也就從床單下露出來了。我蹲著身子,盡職盡責做著道師小徒弟的活,整理著屍體的時候,我爸就蹲在我身旁,低聲跟我說著:“我們剛來的時候,他的手是在脖子旁的。嘴巴張大,眼睛暴突,窒息的死法。他的嘴角有幾根頭發,在我們來之前,他媽媽已經從他嘴裏摳出過一個頭發球了。”

  “頭發能嗆死人?他一個人在浴室裏,怎麼會吞頭發球?”我疑問著。

  我爸緩緩吐了口氣才說道:“長頭發,染過的,女人的頭發。你才剛回來沒幾天,村裏的事情,不太懂,我們做事,有時候,並不是按照書上寫的,或者是什麼風俗上的舊例來辦的,而是從實實在在前後發生的因果來推測真實死因的。”

  我爸這麼一提醒了,我想到了我回來那天。我在村口遇到過這個男人。那時候他正騎著摩托車,沒有帶頭盔,一看就是一臉的淚水。我就坐在我爸去接我的五菱神車上,看著他騎車過去了。我還問:“爸,那人這麼大了,還哭成那樣。那是誰啊?”

  “阿海,比你大幾歲。你哪記得他?他前幾年回村種果,發財了,娶了個鎮子上的漂亮媳婦。估計,他那媳婦又跑了吧。”

  “老婆還能跑,這人夠憨的。”

  “他媽厲害,全村人,天天聽她罵她兒媳婦。什麼都罵,碗沒擺好都能罵個一天。昨天還罵說什麼,掉頭發。”

  我就笑了:“好在我媽不這樣。是吧,爸。”

  聯係著這些,我看看那邊哭得特別傷心,已經有幾個親戚扶著的老阿姨,隻能壓低著聲音,用隻有我們兩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他老婆呢?他老婆不會變態的把頭發球塞他嘴裏,弄死這個老公,看著她婆婆痛苦吧。”

  我爸一下瞪著我,那目光就跟看著個傻子一樣。我抿抿唇:“我說的不對?”

  “我們家怎麼就出了你這個蠢貨!”我爸低罵一聲,“你要明白,你的身份是道師。聽那邊女人說的話。有些事,主家不一定會跟我們說,我們要收集有用的信息。”

  當道師來處理事情,還要聽人家主家哭?可是爺爺以前跟我說的是,我們做道師的,別管主家多傷心,好好處理事就行。我爸這還叫我聽那老阿姨哭?

  聽吧,不聽還不行,她那嗓子真不虧是吵架練出來的。別說什麼我們就蹲人家屍體旁邊還有那麼多心思,不尊重死人的話。要是我跟我爸也多愁善感地在這哭,那活就沒法幹了。

  老阿姨哭嚎著:“那女人哪算是我們家的媳婦了。我兒子都出事了,她連個影都不見。我兒子都是被她害死的。就是她克了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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