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方才好像聽到有人在低語,哎呀真是年紀大了,聽得好像不大清楚。”
“你!我說,請,你,給我倒杯水來。”
“這還差不多。”裴秀容很快又倒了一杯過來,“你慢點喝,潤潤喉嚨。”
裴廉接連喝了四五杯,終於不再喊渴了。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裴廉抬頭看看天,望望地,眼神瞟來瞟去,就是不敢同裴秀容對上。
“你不走嗎?”過了一會兒,裴廉突然道,聲音被他壓的有些低,若不是裴秀容一直在看著他,恐怕還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怎麼,裴小爺這是要趕我走呀。”
“你......算了算了,我怕了你還不成,你還是趕緊走吧。”裴廉一把拽過被子蓋過頭頂,然後一動不動。裴秀容將杯子放下,故意在屋裏走來走去,做出一副已經離開的模樣。過了一刻鐘,感覺屋裏沒了動靜,裴廉躲在被子裏低低抽泣起來。
“唉,”突然有人在他的頭頂歎了一口氣,沒等到裴廉反應過來,被子再次被人掀開。裴秀容拿出一方帕子遞了過去,“怎麼哭成這個樣子,我既然來了,哪有放著你不管的道理。”
“你為何不離開?你難道不知我患上的是水痘,是會傳染的嗎?”裴廉哭咽道。
“我當然知道,榮大夫給你診治過後,便派人將消息傳給了我。”
“那你為何要來,你為何要來!”裴廉聲嘶力竭道,“你沒見院子裏的那些下人們都不敢湊近這裏嗎?母親一早便派人將這院子圍了起來,吃食都隻能叫人從外麵遞進來,再過幾日我可能都無法保持清醒,你為何還要過來!”
裴廉的情緒分外激動,整個身體劇烈顫抖著,鼻涕和眼淚混雜到一起,模樣別提有多狼狽了。
“我若是不來,你要如何?一個人躲在這悶不透風的地方等死嗎?瞧瞧你院子裏的那幫陽奉陰違的小人們,難道你就甘心眼看著他們瀟灑自在,你卻像隻臭蟲一般,一個人關在這陰暗晦澀不見天日之地?
還有那些打著為你好的名義,卻在你真正需要之時毫不猶豫拋棄你的人,你難道不想有朝一日活著走到他們的麵前,為自己討一個公道嗎?我的弟弟,即便是死,也要堂堂正正,心甘情願,而不是像這樣孤苦等死,連最後的體麵都留不住。”
“我......”
“阿弟,我是你的姐姐,無論你承不承認,接不接受,我都是你的姐姐。娘親去了以後,你我就是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什麼閃失。”
“最親近的人?”裴廉嗤笑一聲,“什麼不容許我有任何閃失,那這幾年你都在哪裏呢?我隻知道這幾年一直關心我,對我無微不至的是這府上的主母,也是我的母親,而你,我的姐姐,已經許久不曾踏進過這裏了。”
裴廉冷笑一聲,像極了一隻受了傷抗拒別人靠近的小獸,“當初明明是你先不管我的......自從祖母去世以後,你就再也不管我了!還說什麼和我是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你和他們一樣,都是滿口謊言的騙子!”
“我......”裴秀容嘴巴微張,就在前一刻她還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與裴廉聽,她想說她不是故意放著裴廉不管的,她隻是像這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人一般,有著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她還想說並不是她冷血,而是王氏從中作梗,生生逼迫他們姐弟二人離心......
再多的理由和說辭,在傷心至極的裴廉麵前,裴秀容感覺自己嘴巴上仿佛抹上了一層厚厚的漿糊,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
“阿姐向你保證,”裴秀容將手放在裴廉的頭上,安撫的拍了拍,“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阿姐都不會放下你不管。”
頓了頓,她又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無甚用處,阿姐確實傷害了你,你生阿姐的氣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聖人有雲,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氣歸氣,能否再給阿姐一個改過的機會呢?”
如果換作從前,裴秀容或許會長篇大論的向裴廉訴苦,解釋她這許多年來的不易以及王氏的醜惡嘴臉,可是她沒有。經過了多年的曆練,她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孤立無援之人,內心也比從前要寬和包容了許多。
也正是她這般,沒有將過錯歸咎於旁人,而是堅定的給了裴廉一個承諾,才讓裴廉緊繃的身子微微放鬆了一些。但是他依舊撇開頭去,不願意麵對裴秀容。
見他這般,裴秀容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上前一步,攬著裴廉道,“謝謝廉兒體諒阿姐,阿姐向你保證以後都不會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