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破舊的門被推開,麵黃肌瘦的小丫環春喜走了進來,見她坐著,立刻便急了:“小姐,您怎麼又起身了,您這身子可得在床上靜躺才行啊。”
“算了吧,這被子一點兒都不暖和,我躺著都快凍死了,還不如下床來活動活動呢。”
春喜看看床上的薄被,歎了口氣:“要不小姐你跟我去灶間吧,我正煨著小米粥呢,倒也能烤烤火。”
“行吧。”白翎拍拍屁股起身就跟著春喜進了灶間,主仆倆圍著個爐子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時不時抽抽鼻子聞聞米香。
歸雲堡富甲天下,她作為堡主唯一的千金,居然混到聞著米香都流口水的地步。這要是讓她娘知道,怕是要笑掉幾顆大牙。
這兩天,白翎就這麼從春喜的嘴裏把這身子的事情探了個七七八八。
要說這身體的主人魏疏林也是個可憐人。
她娘楊采微是家中獨女,楊老爺有些家底,便給女兒招了個寒門學子當贅婿,哪知這贅婿一朝高中,轉頭就回鄉弄死老丈人,占了楊家的家產。楊采微受不住這個打擊,跳河自殺,隻留下一個兩歲的女兒。
天高皇帝遠,魏青打點了上下,將女兒寄養在兄弟魏山家,繼續回廣濟城當他的官去了。這些年一路鑽營已經進了禦史台,官至四品,也算是光宗耀祖。
年前忽然想起這個女兒,把她接回來,大概是想要用她聯個姻。不知怎滴,卻讓魏疏林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又聽說她爹給她說給一個老頭子當填房,她不樂意又沒辦法,學她娘跳了河。
嘖,尋死有什麼用?
白翎喝了碗熱乎乎的小米粥,身體暖和了不少。
大概是不滿意她的不聽話,魏府的人大有讓她自生自滅的意思。把她從河上撈上來後就沒再管過她,倒是這小丫頭春喜很有良心,沒有拋下她不理。雖沒能給她請醫問藥,好歹三餐有著落,食材有限,但勝在手藝不錯。
“哐啷”一聲巨響,隨即便聽一個驕橫的聲音嚷道:“魏疏林你個小蹄子,趕緊給本小姐滾出來。”
春喜小臉一白,連忙放下粥碗,驚恐地道:“小,小姐怎麼辦?二小姐脾氣可壞了,她會不會打你啊?”
打她?白翎嗬嗬一笑,就這麼個嬌小姐,她還真沒放在眼裏。
“沒事,我去會會她,你一會兒躲著別出來就好。”說罷,她便起身走了出去,春喜手忙腳亂的愣是沒攔住,急得直跺腳。
正屋的大門已經壽終正寢,要掉不掉的掛在那裏,讓這院子顯得越發破敗。身披紫錦鬥蓬的姑娘帶著兩個丫環,雙手叉腰地站在門前,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白翎奕奕然從灶屋現聲:“找我有事?”
魏書雨見她好端端的站著,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勃然大怒:“賤人,爹讓你嫁人你居然敢跳河,還裝病,說什麼活不了兩天了,這不活蹦亂跳的嗎?走,你現在就跟我到爹麵前說清楚,休想本小姐替你嫁給那老頭 。”
白翎心中嘖了一聲,瞧這小妞穿得這麼漂亮,說話又這麼有底氣,還以為是個多金貴的呢?結果嘞,還不是跟她一樣,老爹說舍就舍了。
看來這老頭還是個有身份的。
她眼珠子一轉,扶著門框就軟了下去,口中氣若遊絲的叫道:“春,春喜。”
候在一邊的春喜立刻奔了過來:“小姐,你怎麼了?不要嚇奴婢啊。”
“賤人,你還敢接著裝?哼,一個鄉下長大的臭丫頭,還真把自己當金枝玉葉了,不就落個水嗎?快跟本小姐去見爹。”
魏書雨見她這樣,眼中怒火更盛,三步並做兩步走來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卻是被冰得立時縮了回去,有些驚疑不定地問道:“你,你手怎麼冷成這樣?”
再看魏疏林的臉,已是青白一片,烏青的嘴唇瑟瑟發抖,仿佛隨時能撅過去,不由聲音都顫抖了:“你,你,你剛剛不還好好的嗎?”
白翎幽幽開口:“你沒聽說過回光返照嗎?”
春喜“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魏書雨也急了:“不行,你不能死。”她死了,自己就隻能嫁給崔紹先那個老頭了。
白翎摟緊春喜的身子,似乎給自己緩了緩,才開口道:“我也不想死啊。可你看這裏,要啥沒啥,我連吃口熱乎的都不容易,怕是撐不下去了,隻是可憐了你,金枝玉葉般的養大,到了卻隻能嫁個老頭。他要是短命還好,你過個兩年還能改嫁,可他要是個命長的,嗬嗬......”
魏書雨想到那個結果,心中也很是害怕。權衡再三,她解了自己的荷包扔到春喜麵前:“你,去給她請個大夫,她要是死了,本小姐要你好看。還有,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聽到沒!”
春喜看到那荷包有些發愣,怎麼就成給錢了。
白翎心裏簡直樂開了花,口中卻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其實我也不想嫁個老頭,活不活的倒也沒什麼 打緊。”
“閉嘴,你必須給我活下去聽到沒有,死丫頭,快去給她請大夫。她要是有個差池,我就稟了母親,把你賣到勾欄院去。”
春喜害怕地抖了一下,連連點頭:“奴婢馬上去請。”
魏書雨哼了一聲,又威脅了她幾句,這才領著兩個丫頭走出了這破落的小院。
越想越氣,她明明是去找魏疏林那土包子出氣的,結果氣沒出成,倒是賠進去好幾兩銀子。
不過算了,畢竟目前來看,這土包子活著比死掉對她有利得多。
灶房裏,方才還軟成一灘的白翎從春喜身上一躍而起,數著從荷包裏倒出來的幾兩碎銀,嫌棄地直撇嘴:“嘖,她的錢都花在那身行頭上了吧,這麼窮,還好意思帶荷包出門?”
春喜眨了眨眼,結巴道:“小,小姐,您沒事兒啊?”
白翎笑了笑,把銀子塞到她懷裏:“再好不過啦,呐,這錢雖然少,也夠我們主仆好吃好喝地過幾天了,去,買隻燒雞回來。”
“不行不行,還是先去請郎中吧,您現在時不時還燒一把,萬一燒得厲害了,把腦子燒壞可怎生是好?”
“那隨便你吧,不過請郎中前記得先添幾床被子,再買點好吃的屯著。”她可不想為了吃藥,委屈自己的肚子。
有了魏書雨給的銀子,主仆倆這兩天總算過上了頓頓有肉的日子。幾副藥下去,白翎的臉蛋肉眼可見的紅潤了起來,原身不愧是鄉間長大的,底子相當不錯。
白翎在鋪了新被子的床上打了個滾,想著再過兩天,等身子痊愈就該回歸雲堡了。不然爹娘和師兄師姐看到她那離了魂的屍體,還不知道怎麼傷心呢。
也怪自己,當年為了追逐愛人,愣是跟著曹洗華去了邊關,整整兩年都不曾回家。可換來的卻是曹洗華的......
“霹靂啪啦”的鞭炮聲打斷了白翎的傷感,街上驟然鑼鼓暄天,喜慶的聲音穿透薄薄的院牆,威力半分未減,震得白翎差點就從床上掉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