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映照出一片殘垣斷壁,那是被戰火肆虐過後的蒼梧城城樓。
戰死的士兵們屍體已被焚毀,但血跡卻仍未幹透。觸目驚心的紅昭示著這場大戰,又有無數人丟掉性命,無數家庭因此家破人亡。
呼嘯的寒風中,屬於北辰的大旗插在了原屬於西齊的城樓上,昭顯著他們的勝利。
而西齊殘軍潰退百裏,才在密林中尋到一個山洞當作落腳點。重傷兵被移進山洞,而沒受傷和輕傷的則開始安營紮寨,此時已是深秋,若是露宿一夜,怕是明天泰半的人都沒命起來了。
白翎配合著軍醫給一個斷了腿的傷兵包紮好傷口,一條帕子遞了過來:“師姐,歇一下吧。”
“無妨,我還撐得住。”
老軍醫道:“令主,這邊有我們就行了,將軍找你,想是有要事相商。”
白翎心中餘怒未消,卻也知道眼下不是置氣的時候,瞪了曹洗華一眼,率先出了山洞。二人尋了塊沒人的坡地,結果她還沒開口,曹洗華卻是撲嗵一聲跪在了她麵前。
“師姐,我錯了,我不該不聽你的,立功心切,孤軍深入,已至失了蒼梧城。”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那些跟隨你的兄弟。罷了,眼下錯已鑄成,再說這些已無濟於事。所幸鳳祁淵領軍雖然鐵血,但卻不曾禍害百姓,明日先退到通州城再做打算吧。”
以他們這剩餘不足三萬的殘兵敗將,想從有著戰神之名的鳳祁淵手中奪回蒼梧城,那根本就不可能。
曹洗華神色頹迷,啞聲道:“來不及了,鳳祁淵的人已經把我們包圍了。”
白翎大驚:“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剛。”
“那你現在還在這跟我說這些幹嘛?趕緊召急各位將軍想辦法啊。”
三萬人馬,鳳祁淵想要一口吞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窮圖未路之下,西齊軍肯定會拚死反撲,鳳祁淵不見得能討到多大便宜。白翎的腦海中已經出現了這片林子的地形圖,想著要怎樣守,才能盡力保全這些兵。
曹洗華拉住欲要離開的白翎,哽咽著道:”師姐,我跟鳳祁淵談判過了,他願意放過我們,但是,他,他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他要你。”
“要我?”白翎驚怒之後忽然明白了曹洗華這一跪的意義。仿佛有道驚雷在耳邊炸響,整個人都渾噩了幾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仍然跪地不起的男人:“所以,你已經答應了?”
“對不起,師姐,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但是......”
白翎甩開他的手,漂亮的眼眸中怒火燒得一片通紅:“既知是你的錯,憑什麼讓我來承擔?你知不知道這兩年,我為了你在這片戰場上與鳳祁淵屢次交手,他有多少將士折在我手上?那些北辰軍恨不得能生撕了我。”
曹洗華道:“師姐放心,鳳祁淵應允過我,絕不過要你性命的。你幫我這次,等我集齊大軍,即使踏破北辰,也定會將你救回來。”
“呸,鳳祁淵要是有那麼容易被打敗,你現在又何必在這求我?再說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個女人。女人被送到敵營會有什麼下場你會想不到嗎?”
曹洗華低下頭去,再抬頭時眼角已泛起淚光。他深情地凝視著白翎:“翎兒,你放心,你是為我犧牲的,無論你遭受了什麼,我也絕不會嫌棄你。待此事一過,我就去向師傅和師娘提親。你看看那邊那些傷兵,他們哪還經得起一場戰爭,就當是為了黎民百姓,求你了,再幫我一次吧。”
他伏地不起的身影再次刺痛了白翎的心。他們年幼相識,年少相許,至今相伴已足足八年。近兩年更是傾全歸雲堡之力在幫他,結果他居然能跪在地上求她為他去死。
憑什麼?
還提親,她那暴躁的堡主娘親肯定一劍劈了他。
白翎本就又氣又失望,更是被他那“不嫌棄”三字惡心了一把,隻覺自己眼明心瞎,這麼多年,竟將芳心許在這麼個白眼狼身上。
她一把拔下頭上的白玉蘭花簪扔在他腳邊,那是他們的定情之物。
“曹洗華,我白翎的喜歡不是留給你踐踏的。我爹娘寵我如珠似寶,我就是再不孝也不會為了你糟踐自己。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一個大男人,敗軍之後不懂知恥而後勇,反而想著靠女人謀奪自己的片刻安穩,我看不起你。”
曹洗華的目光閃了閃,換了個稱呼:“翎兒這是不答應嗎?”
“絕無可能。”
“那師弟隻能對不起你了。”
白翎心中警覺,待要遠離他一些,卻已是來不及了。她腳下一個踉蹌,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正好落在曹洗華伸出的臂彎之中。
“你,你對我下了酥骨軟筋散?”
“翎兒你自小便心高氣傲,又是寧為玉碎不肯瓦全的性子。我又怎敢奢求你會答應這般無理的要求?不過你放心,我與鳳祁淵有協議在先,隻要你照他說的做,定不會傷到你分毫的。我那麼愛你,又怎麼舍得傷你呢,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可惜懷中人雙眼早已閉上,並沒能將他這話聽全。
北辰魏府.西苑廂房
銅鏡照出的影子很模糊,卻足以讓白翎看清鏡中人的臉。那是一張憔悴枯黃的小臉,巴掌大小,眉目溫軟無害,秀氣中帶著濃重的病氣。脖子細的似乎一捏就斷,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弱不禁風的味道。
和她原本姿容絕色,且健康有活力的身體根本就沒法兒比。
唉,兩天了,她還是在這個身體裏,也不知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那日被曹洗華迷暈之後,再醒來就在北辰的軍營裏了。北辰戰神鳳祁淵跟她是老對手了,兩人隔著千軍萬馬,戰場上廝殺,戰場下互相算計,說是死敵也不為過。
本以為會被百般侮辱,但鳳祁淵卻是對她挺禮遇,沒把她扔到軍妓營,也沒給她上各種刑具。就是下了些軟筯散,不讓她逃跑,揚言要歸雲堡拿一百萬兩黃金來贖。
她權衡再三,覺得這買賣不太劃算,就瞅著機會給大師兄蕭攬月傳了信,然後安心地服了假死藥,隻等大師兄來接應。
結果大師兄沒等到,她倒是在這具身體裏醒過來了。這魂飄得還有點遠,直接跨越幾千裏,飄到了北辰的皇都——廣濟城。
如今離她服藥已過去兩個月,她自己的身體怕是都腐爛了吧,要知道,那假死藥的藥效可隻有三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