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美得不可方物

EVA要來見我？線下見麵？搞什麼呢？這麼說她也要承認不是個AI了？

EVA發給我一個資料包，她說，用這個資料包，去海邊的那個會所預約一個接待機器人就好。

那個資料包，就是她的算法。

“喂，杜舒生，你是一個成年人了，不會還沒去過會所吧？”EVA調戲版地對我說。

不過我確實沒去過。

但關於會所，我是知道的，很早之前就有所耳聞。莫高畢業後，給我打來的第一個視頻，就是在從會所出來之後。

那是一個清晨，我還沒有睡醒，接起電話，就看到那頭興奮得滿臉通紅的莫高。

“喂，書聲，我跟你說，這裏真的就是和傳說中一樣，真的太棒啦！你一定要來體驗一下！”

莫高和幾個同時畢業的同學一起去的，據他描述，進門之後，他們就分開了，每個人都由一個接待機器人帶領著走進去。接待機器人看起來和真人幾乎沒有區別，唯一的不同就是，美得不可方物。一些有著男性外貌的機器人帶走了同去的女同學，他們幾個男孩，則分別由一群女性外貌的機器人帶領。

帶領莫高的，是一個穿著長筒靴的女郎，小麥色的皮膚，伴隨著步行，大腿上隱約跳動的肌肉線條仿佛一個芭蕾舞者，一頭金黃色的短發，碧綠色的眼睛猶如寶石一般深邃，一襲鮮紅的吊帶長裙，開叉很高。

她帶著莫高穿過一條一條曲折的走廊，一路上他們並沒有言語。每段走廊的風格都各不相同，有的金碧輝煌，猶如古代的皇宮一般；有的流光溢彩，牆壁上，天花板上和地麵上，都流動著炫麗的光影；還有的也靜謐溫馨，木質的地板雕花的窗，踩在地板上咯吱咯吱響，仿佛還能聽見窗外的小雨淅淅瀝瀝下。

莫高最終停止在一個仿佛森林小屋的走廊裏，旁邊有一扇門。接待員輸入了門的密碼，然後帶著莫高走了進去，門後能看見一顆顆參天大樹，一團篝火，一頂帳篷。

莫高說，其實場景，和接待員，都是他提前在網上預訂好的，在這裏，有上百個房間，每個房間又都可以通過鋪滿四壁和上下的屏幕來創造他想要的場景。會所提供了上千種場景可以選擇，同時接待員的外貌和性格，也有上百種不同的搭配。而更妙的是，以上這些，都可以定製，隻要提前上傳資料包就行了。

一般來說，定製場景的人很多，但是對於接待員，定製的一般很少。一方麵，定製接待員外貌，就涉及到機器人的硬件定製，會很貴，而想要定製接待員的性格，則非常麻煩，資料包文件會非常大，算法的編譯難度也極高。網上有售賣特定接待員資料包的，也常常會貴的離譜。

不過，會所本身提供的選擇，就足以符合絕大部分人的口味，所以一般除非是頂級富豪，很少會有人定製接待員。

我收到了EVA發來的資料包，和網上售賣的其他資料包比起來，文件倒是不算大。

我問她：“那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外貌？”

她說：“隨便你，我本來就沒有外貌，你隨便選一個你想象中我的樣子吧，隻要性別還是女，我就知足了，不過你一定要選男性外貌，我也沒意見。”

我第一次登陸會所的網站，確實如莫高所說，會所本身提供的選項就足以讓人眼花繚亂。接待機器人，有各種各樣的膚色、樣貌、身形可以進行定製，以至於選擇太多，讓我有點手足無措。

我問她：“為什麼你不直接就幫我定製好，按照你的偏好？這樣我還能更了解你一些。”

“看來你是真的沒去過，會所的訂單，加密級別比普通的交易還要高，這種涉及到個人偏好的隱私信息，本來就是隻能本人定製的呀。”

......

最終，我選擇了一個星空主題的房間，人在其中，就仿佛置身於無垠的宇宙一樣。對於EVA的樣貌，我選擇了一個纖細的黃種人。

接待員深黑色的眸子，仿佛黑洞一般，看不到半點漣漪，神秘得就像EVA本人，這是我對她最直接的想象，如同黑色瀑布一般的長發和黑色的旗袍在她的後背融為一體，又恰好勾勒出來腰部的線條。她的舉手投足，都似悄無聲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所有可以描繪她的語句。

房間的門被她悄無聲息地推開，她輕輕拉起我的手，如同一塊絲綢纏繞在指尖，似有似無，卻又充滿堅定的力道，拉著我漂浮一般慢慢進入了那片星空。

“終於見到你了。”她對我開口，氣若幽蘭，我不知改如何回複，生怕我的呼吸，驚醒了這個美夢。

“沒關係，不用緊張。”她又貼近了一些。

我努力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杜舒生，你不是一直想見一見我嗎？”她幾乎貼在了我的臉旁，用我幾乎快要聽不到的聲音，吐氣在我的耳朵裏。

“嗨......你好！你可以直接叫我......書聲。”我擠出來一句。

她放開我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回頭望向我：“知道了，書聲，我是EVA呀，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看星星呢。”

她轉過身去，“書聲你看，那邊就是你和我說過的牛郎和織女嗎？”

遠遠的一條光帶，仿佛一條流淌著珍珠的河，在河的兩邊，各有一顆很亮的星星，隔著河岸相望。

“也許......是吧，我不知道這裏的星空是不是模擬的真實比例的星空，對不起，我對星星，不是特別了解。”

“噓......那就不要管他，那我們說它是，它就是。”她突然從背後伏在了我的後背上，纖細而白皙的手臂饒過我的脖子，豎起一根手指貼上了我的嘴唇。

“現在，這片星空是我們的，現在，他們就叫書聲星，和EVA星。”旋即，她又放開我，帶著一絲天真的語氣，背對著我說到。

緩緩地，她撥開披散在後背上還未及腰的長發，輕輕地拉開了旗袍後麵的拉鏈。我看到的的皮膚如同白玉一般，在這幽暗的夜空中，竟亮得有些刺眼。

在畫廊裏，我見過無數多的藝術品，無數多的肖像畫，從文藝複興時期的，到後現代的，還有很多當代的攝影作品，無數被稱作絕美的女子。那些我曾以為得見一瞥便此生足矣的魅力，卻都不及此刻的分毫。此刻我隻想擁她入懷，化為這夜空中的一點暗星，消逝在那流淌著珍珠的長河裏。或許就像梵高所描繪的，我第一次看到，所有的星星開始變得五彩繽紛，旋轉著鋪滿整個夜空，我看不到自己，看不到周遭的一切事物，隻能看見EVA的發間若影若現的星河。

我想，那些點點的繁星，也許正是那些和我一樣忘記了凡間一切事物的人所構成的吧。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記憶中已經模糊的那個人，我突然理解了，他為什麼總是在仰望星空，也許是我感受到了，那一刻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