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第一章 私生子
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們便叫我私生子。
我問老師，私生子是什麼意思，老師卻不解釋，隻是會去教訓那幾個調皮的男孩子一頓，然後告訴我，不要理會他們。
那幾個男孩子，也會消停幾天。他們也總是在私底下竊竊私語，看見我走過來，便四散跑開了，於是我聽了老師的話，不再理會他們。
後來，我們慢慢長大了些，開始按照不同的興趣，學習不同的東西，那時候，我喜歡畫畫，尤其喜歡古代的那種油畫，我覺得那些古代的畫有一種特別的能夠讓人陷進去的魅力，所以和老師說了之後，就開始進入到古代藝術的課程當中。
認識莫高，也是在古代藝術的課上，那時候我們正在欣賞一幅達芬奇的畫。
“嘿，聽說達芬奇也是個私生子呢！”
我轉頭，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孩，比我高出近兩個頭。
“你好呀小個子，我叫莫高，莫奈的莫，梵高的高，莫高窟的莫高。”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轉而又看看眼前的畫，一個女人，像是老師的樣子，護著三個孩子。那副畫叫岩間聖母。
莫高還是執著地說著：“嘿，我說，咱們一起學習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然後，他又靠我近了些，透著些神秘，悄悄地對我說：“我聽說，古時候的私生子，和現在的私生子定義還不太一樣呢，古時候私生子大概是說，父親和母親都不要的孩子，而現在，意思竟然反過來了，像你......”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瞪大了眼睛。
“哦該死，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別誤會，我真的一點都沒有冒犯你的意思，我隻是真的對古代的事情很感興趣，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
他的眼神閃爍著一點驚慌，又有一點興奮。
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大概知道了私生子這個詞的意思，我知道這是個不太好的詞，但是其實說真的我也沒有太在意。
記憶中，隱隱約約還記得那兩個人，在記憶都還很模糊的時候。他們一遍一遍的在我麵前念著：“爸爸，爸......爸......媽......媽......媽媽......”也許是那時的我覺得很有趣，張開嘴笑了，他們便開心得手舞足蹈。
終於，我好像感受到了我的聲帶，嘗試著，學著他們的樣子控製著我的嘴唇和舌頭，試圖發出一些和他們一樣的音節。
“媽......媽”
我似乎成功了，突然，那個讓我叫爸爸的男人，把那個教我念媽媽的女人舉起來，一圈圈轉著，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笑聲。
“小子，從此以後你就叫杜舒生吧。”
“小子，記住，你爸爸姓杜，你媽媽姓舒，不論發生什麼，我們都是一家人。”
......
“我叫書聲。”
我回應了那個叫莫高的高個子男孩。書聲，是我進學校的時候，老師給我取的名字。
那個時候的記憶已經開始清晰了，我被帶到學校，老師隔著電腦屏幕，錄入著什麼，然後抬頭，看著我。 “......好了，編號分配好了，根據記錄，你現在已經五歲了，雖然個子還是小小的，但好在頭腦也沒什麼問題，可以直接進入初階的學習了。”
嗯......五歲了，已經過了該取名字的時候了，這樣吧，從現在開始，你就叫書聲了，朗朗讀書聲的書聲，以後不喜歡這個名字，也可以改，希望你能好好念書吧。”
......
”你的名字是老師取得呀？還真是特別，後來沒想過要改麼？”莫高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沒有，反正都叫習慣了。”
“嘿嘿，你還真是隨意，當時我想這個名字想了好久，我喜歡莫奈，也喜歡梵高，然後還喜歡古代東方的那些神秘文化，然後終於想到了這個名字，好像都可以沾點邊，去年我13歲生日的時候，才去改的。”
“挺棒的。”
“對了，你現在也12歲了，應該也能想到自己喜歡的名字吧？可以去改改呀，一直用老師給的名字多沒勁啊！”
“我覺得挺好的。”
......
我一直就不擅長聊天。小的時候，家裏隻有爸爸和媽媽，進學校之前，都沒有見過小孩子，總是在聽爸爸媽媽講故事，他們翻著一本一本書，我記得他們講過葫蘆娃救爺爺的故事，講過海的女兒，講過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還講過霍比特人的故事。
我已經記不太清楚爸爸媽媽的樣子，但是他們講的故事我都還能回憶得起來。隻有一個故事挺長的，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叫冰與火之歌。我想這也是我喜歡古代藝術的原因，爸爸和媽媽，總是喜歡給我講一些古代的故事。
後來進了學校，老師總是叫我不必理會那些調皮的同學，我也喜歡自己看看書，我喜歡自己一個人靜靜地閱讀，尤其喜歡書上的那些畫作，感覺每一幅畫，仿佛都能講述一個宏大的故事。
不用理會那些調皮的同學，我也是從書本上了解到了，私生子具體指的是什麼。
在古代，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會組成一個家庭，他們會生育他們專屬的後代。可是後來漸漸地，隨著技術的發展，越來越少的人變得不願意生育，因為生育的高昂成本幾乎會壓垮整個家庭。社會的資源有限，而每個家庭都希望讓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那一個。社會的資源有限，每一個家庭，都在為孩子的教育投入更多，而每個孩子，也都被賦予無限的責任，因為隻要超過其他的小孩，就能獲得更多的資源傾斜，獲得更多的機會，所有孩子，所有家庭的付出，似乎已經脫離了教育本身，而變成了一種工作量證明，當時的人們將這種現象稱為「內卷」
同時，生育伴隨著高風險，因為人類演化的原因，嬰兒的頭骨很大，每次生育，都會給女人帶來生命危險。
天啊，想想還真可怕！想到我出生的時候，差點殺了我媽媽，我就感覺一種極大的愧疚感，想要和媽媽道個歉。可是我甚至不記得媽媽長得什麼樣子了。
到了後來，科技進步了，生育後代這件事不在需要人類自己冒著生命危險來完成，而隻需要機器來收集人類的生殖細胞，在將生殖細胞放在專門的培育機器裏就可以培養出一個個健康的人，就像莫高那樣高大，健康的孩子。
而在現在，一方麵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教育資源變得不再想當年一樣嚴重稀缺，為了解決水漲船高的養育成本的問題，另一方麵也為了規避生育所帶來的健康風險，現在的法律規定，不允許像我這樣的私生子出生。
所以，爸爸和媽媽，都是罪人。
知道了這些之後，我也明白了為什麼他們會叫我私生子，因為我的出生本來就是個錯誤。我常常很自責。
但老師卻時常對我說，出身不是我所能選擇的，我不該為我沒做過的事情感到愧疚，我應該向前看，我的爸爸媽媽，也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
“書聲，你的爸爸，是一位天文學教授，他就像我們人類的眼睛，幫助我們看看，外麵的世界都有些什麼。”
......
“你的媽媽，是一位算法工程師，她參與了這個社會的構建，搭建起了我們這個社會的基礎。”
......
“書聲，也許你將會成為一名偉大的藝術家，或者曆史學家，將那些我們還沒來得及發現的美展示給我們看，老師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
“算了，老師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你也不必把自己當成一個私生子，朝著你自己喜歡的方向去發展就好了......”
那是挺平常的一天，我和往常一樣，和爸爸媽媽在家裏，爸爸在給我講故事，媽媽在做著我喜歡吃的荷包蛋。突然聽到有敲門的聲音，爸爸和媽媽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爸爸看著我，把嘴巴撅起來，然後把食指輸在嘴巴上。
媽媽開了門，進來了幾個執法機器人。我看到他們帶走了我的爸爸媽媽，然後，又將爐灶上的火關掉，然後將我送上了一輛車。
這輛車最終將我帶到了學校。
出房門的時候，我聽見爸爸在房間裏麵喊：孩子記住！我們永遠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