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漠孤影

城東三十公裏外的垃圾廢棄場，這裏被人們稱為電子荒漠。

堆積如山的電子垃圾延綿到地平線盡頭，空氣中是令人窒息的鐵鏽機油和各種怪味的集合。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高聳的垃圾山下翻找著什麼，身邊堆積如山的電子垃圾似乎隨時都能將他淹沒。

這是一個靠回收電子垃圾中少量貴金屬為生的流民，他們這樣的人被城裏人蔑稱為“垃圾佬”。

電子荒漠中有無數的“垃圾佬”他們生於此長於此，最總也將長眠於此。

零就是他們中普通的一員，他是個孤兒，是流民們在垃圾堆裏撿來的。

他被發現是一無所有，生命的原點就在這片荒漠，最終也將消失於這片荒漠。

於是不知道哪個突發靈感的流民就稱呼他為“零”，和荒漠裏許許多多隨便取個代號的人一樣，反正也沒有人會記得他們。

零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他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每一次呼吸腹部都會傳來隱隱的痛楚。

他知道要是再找不到點值錢的東西回去交給要命老喬，他就要活活餓死了。

對於他們這種沒用的家夥，要命老喬是不會有任何憐憫的，他已經無數次親眼看到有人死在要命老喬麵前，而老喬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也許很快就輪到他了。

電子荒漠上的電子垃圾看似無窮無盡，然而經過長年累月的搜刮，但凡有點價值的東西早已被流民們拿走，現在想要再找到點什麼值錢的東西是越來越難了。

因此零不得不一步步的進入荒漠深處，以至於他現在究竟在什麼位置，是不是已經到了狼騎的地盤上，他自己也不知道。

強烈的饑餓感讓他顧不了這麼多，他隻想找到一塊能換來食物的零件，僅此而已。

極度的饑餓讓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心中卻還念叨著如果能搞到個探測器或者掃描儀什麼的就好了，哪怕是最廉價的那種。

他依稀記得瘸腿老維自己做過一個，聽說用了那玩意之後收獲多了不少，為此老維樂嗬了好一陣子，還請他吃了半袋子玉米味的蛋白片。

可惜有次老維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許多天之後有人在荒漠深處撿到了他碎掉的眼鏡，上麵還帶著血。

這片荒漠中每天都有人消失，老維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沒有人會在意的。

零正胡思亂想，指尖突然傳來尖銳的痛楚，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的雙手早已傷痕累累，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其上，新的傷疤覆蓋在舊傷疤上，有的地方可以看到下麵暗紅色的肉，有的甚至深可見骨。

每次他都隻能用臟兮兮的膠布胡亂的包裹住傷口，以至於手臂上纏滿了厚厚的繃帶，下麵黑紫色的血水早已把繃帶滲透。

零吸著血流如注的指尖，腦海中閃過全息廣告裏那種銀光閃閃的防護手套，心中盤算著如果有了錢一定要買一付，要是能直接換一雙機械臂那就更好了。

一陣隆隆的悶雷聲把零從漫無邊際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抬起頭來，看到黑雲密布的天空中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的落了下來。

這是酸雨，具有極強的腐蝕性，連電子垃圾的表麵上都被侵蝕得坑坑窪窪鏽跡斑斑的，落到人的身上會怎麼樣那就更不用說了。

零的身上隻披著一件破爛不堪的PVC雨衣，原本這種雨衣還有一點防腐蝕效果，可惜這件雨衣早已經千瘡百孔，根本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

雨水順著雨衣上的孔洞滲了進來，一沾到傷口上就是鑽心的疼。

零趕緊抱著腦袋，四處尋找著可以避雨的地方。

就在他左顧右盼的時候，天邊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吸引了他的注意。

零抬頭仰望，目光穿過層層的雨幕，發現那竟是一架飛行器！

在電子荒漠中看到飛行器並不奇怪，城裏人用各種方式向這片荒漠丟棄垃圾，貨運飛行器也是其中之一。

可眼前的這架飛行器卻讓零吃了一驚。

從這架飛行器的造型和塗裝可以看出，這是一架隸屬於某個公司的飛行器，是城裏那些上等人才能乘坐的高級玩意兒。

這種飛行器怎麼會出現在荒漠深處？

更讓零詫異的是，這架飛行器顯然是出了什麼問題，此時它正拖著長長的尾煙，向著地麵急速的墜落！

隻聽一聲巨響，那架飛行器徑直栽進了不遠處的垃圾堆中，一時之間火星四射，附近的各種電子配件滾滾而落，整個大地都仿佛在震動。

零稍一猶豫，隨手撿起了一塊鐵板頂著頭頂的酸雨向著飛行器墜落的地方跑了過去。

不，他並不是去救人的。

城裏那些上等人不需要他這個垃圾佬拯救，要是飛行器裏的人還活著，說不定會直接朝他的腦門子上來一槍。

他之所以會這樣義無反顧的衝向那裏，是因為他知道那種高級載具當中一定有不少值錢的好東西。

導航係統，衛星定位裝置，懸浮發動機......隨便一樣哪怕是一個模塊或者幾個零件就夠他換不少錢了，不僅能填飽肚子，也許機械臂都有了。

快，再快點！零邊跑邊想著。

他知道這麼大的動靜很有可能引起其他拾荒者的注意，甚至驚動荒漠狼騎，等那些強盜來了他不但什麼都撈不到，還有可能把小命丟了。他必須搶在那些人到來之前搞到點什麼，哪怕是飛行器上的食物或者屍體上的衣服也行。

饑餓帶來的眩暈感讓他步履蹣跚，一次次摔倒在地。可每一次他都咬牙爬起來，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去。

很快他就來到了墜落地點，也不知道是層層疊疊的電子垃圾起到了緩衝的作用，還是公司的飛行器質量太好了，零眼前的這架飛行器並沒有散架，隻是窗戶都碎了，側麵的電子門也微微的敞開著。

零喘著粗氣，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咚咚直響。

不隻因為剛剛劇烈的跑動，還因為心底的緊張。

裏麵的人怎麼樣了？他們死了沒有？

零等待了片刻，飛行器中沒有任何動靜，倒是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越野摩托和四驅吉普的轟鳴聲。

他知道在這片荒漠中能整出這麼大動靜的隻有荒漠狼騎，要是再不動手他就什麼都撈不到了。

零一咬牙把手中的鐵板擋在了身前，小心翼翼的向飛行器摸過去。一路上他都非常小心，生怕飛行器中會突然衝出幾個荷槍實彈的安保人員。然而直到他來到飛行器邊上，裏麵除了電路短路的啪啪聲之外，什麼動靜也沒有。

也許裏麵的人都死了吧，他暗暗的想著，鼓起勇氣一頭鑽了進去。

一進入飛行器內部，他就大大的吃了一驚，不是因為飛行器內各種繁雜的電子儀表。

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正橫臥在地上的人。

那人懷裏抱著一個密碼箱，此時也在看著他，眼中的驚恐比他更甚。

就在零猶豫著要不要轉身逃跑的時候，他聽到對方正向外淌著血的口中，傳來顫抖不止的聲音。

“是......是你......”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零停住了轉身欲逃的腳步，他緩緩的回過頭來，疑惑的看向對方。

眼前這人雖然身負重傷，一身造價不菲的西裝還是表明他的公司雇員身份。

這種人在流民的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零自己對公司雇員是既羨慕又嫉妒，感覺這種人隻會在電視裏出現，絕不會出現在生活中。

至少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零可以確定自己短暫的人生當中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類似的人都沒有見過一個。

然而此時對方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他，臉上是一種既驚訝，又惶恐，還有點恍然或者別的什麼情緒交雜在一起的表情。

猶豫了片刻，零遲疑的問道“你......認識我？”

那人沒有回答，大口大口的鮮血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讓他說不出半個字來。

過了好一會兒那人才緩過勁來，他抬起頭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零。

那種眼神叫......恍然大悟？！！

零正胡亂的猜測著，就看到那人把目光從自己的身上移到了懷裏的密碼箱上，眼中的神情變成了恐懼。

“難道......不......不......”他喃喃自語的說著，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整個人都處在極度的恐慌之中。。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他懷裏那個看起來嚴絲合縫的密碼箱居然啪嗒一聲打開來，一縷縷寒氣從縫隙中溢了出來。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零一個箭步衝上去，抬手就想搶過那人手中的密碼箱。

能夠讓對方如此重視，這密碼箱裏的東西一定非常值錢，他要得到它！

如果那密碼箱紋絲不動，他也許還不會生出搶奪的念頭，畢竟就憑他們流民那點開鎖技術根本不可能打開這種密碼箱，更別說這箱子裏肯定還裝有追蹤裝置。

可現在那東西自己打開了，那他可就不客氣了。

外麵由遠及近傳來了腳步聲，說明狼騎的人已經很近了，他沒有時間搜尋其他值錢的東西了，眼前這個密碼箱就是他最好的收獲。

那人見他伸手來搶頓時緊張起來，死死的抱著手中的密碼箱，口中斷斷續續的說著“不......不......你不能......”

話還沒說完，隻聽一聲輕響，什麼東西從兩人搶奪的密碼箱中掉了出來，落到了地麵上。

零低頭去看，發現那是一個玻璃器皿，此時器皿已經摔碎，一個濕乎乎肉團一樣的東西正咕嚕嚕的滾出來。

這是什麼？

零條件反射般伸手就撿起了地上的肉團。

那肉團冰呼呼的，跟冰塊似的。當零的指尖觸及到那肉團的一刹那，他的腦海裏瞬間閃過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那是一種——喜悅？！！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說話的聲音“在這呢！是一架甲級浮空車。”

“臥槽，是東方信息的東西，這下發財啦！”

毫無疑問，狼騎已經來到了飛行器外！

看著手中那顆圓滾滾的肉團，也不知道是因為實在是太餓了，還是單純的不想讓狼騎那些強盜得到，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零鬼使神差的張開嘴來，把那個肉團一口吞了下去！

“等......等等......”地上那人驚恐的呼喊著，可惜一切為時已晚，那肉團進入零的口中之後入口即化，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零說不上來，他隻感到一種奇異的感覺經由他的喉間蔓延開來，片刻之間蔓延了他的全身。

那感覺很溫暖，他整個人仿佛正被人緊緊的擁抱著，這種體驗他從未有過。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飛行器的電子門被人粗暴的撬開來，幾個頭戴摩托盔身著皮夾克高筒靴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

“喲嗬，一條公司狗，還有一個垃圾佬，這唱的是哪一出啊？”來人輕蔑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