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的話讓沈索香身軀一震,話堵在喉嚨不敢再造次,自覺退到阮氏身後。
相比之下,沈晴硯更隨性些,她見侍女們端來盤盤佳肴,開席在即,跟阮氏報備了聲,就朝曲水流觴宴去了。一張童顏天真爛漫,誰也難信這是毀容的沈府二小姐。
不遠處的芭蕉樹後,賀祈年長眉舒展,臉上帶著連他都難以察覺的寵溺笑意。
沈晴硯和姚思露的對話字字傳入耳中,他竟想不到小白兔變得牙尖嘴利起來。
從前隻覺得沈晴硯是一隻柔弱單純的小白兔,總想要去逗一逗,惹急了再去哄一哄,但近日這些事,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
罷了,若真有事,他再出手也不遲。
收起折扇,賀祈年朝沈晴硯的方向走去。
沈晴硯不知道自己被人窺探著,一襲戎裝遊走於權貴千金之間,隻聽笑聲不斷,言論不絕。不消半刻,半個宴會的人都知曉沈將軍的二女兒性情嬌憨,話語喜人,比起那個高高在上的沈家大小姐,不知道強上多少倍。
此刻沈晴硯正拉著吏部侍郎柳實諾的女兒柳小姐詳談閨中之事,惹得她雙頰緋紅,一副嬌羞的樣子。
“柳小姐若是喜歡,待我大哥回京之時,讓他多帶些邊疆特產贈與貴府。”
沈晴硯杏眼彎彎,活脫脫一隻計謀得逞的小狐狸。她的目的可不單單是在百花宴上露個麵,辟個謠,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柳小姐嬌羞拒絕,“這怎使得,沈統領舟車勞頓,能平安歸朝便是幸事了......”
沈晴硯連連應和。
上一世大哥娶得是刑部侍郎史守江的女兒。可沈家有難,史守江是第一個站出來和沈家劃清界限的,甚至還拿出所謂的“證據”,證實沈家賣國通敵。
這一世,她定要為大哥尋位賢妻,不僅能操持沈家,還要對沈家不離不棄。這位柳小姐,便是個不錯的人選。
“沈二小姐扮豬吃虎的招數用得真妙。”
趙思露早看沈晴硯不爽了。往昔這類宴會,焦點都在她這位丞相女兒身上,今日卻被沈晴硯奪了風頭,加上她總覺得賀祈年有意無意地偏袒她,怒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柳小姐見來者不善,借口有事匆匆離開。看得沈晴硯直搖頭,給大哥挑選妻子的事,還得再謹慎些。
沈晴硯轉過身,臉上掛著不鹹不淡的笑容,“趙小姐此話怎樣?”
“你別跟本小姐裝傻,當朝聖上最忌憚臣子結黨連派,你趁百花宴編聯裙帶關係,若是讓皇上知道,沈家......”
“若皇上知道,那也是趙丞相參的。”沈晴硯臉上仍掛著笑意,隻是笑意漸冷,狠狠殺了趙思露的威風。
“今天百花宴,我替出征未歸的大哥尋個好妻子,難道也犯法嗎?還是說,趙丞相心裏有鬼,擔心羅織好的裙帶關係被我破壞,問出些不該問的東西。”
沈晴硯字字誅心,激得趙思露小臉潮紅,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沈晴硯眨眨眼,又是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趙小姐,曲水流觴宴開始了,恕不奉陪。”
說完,瀟灑離去。
福茂長公主府雕欄玉砌,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更是一應俱全。
這清溪便是特意挖鑿出來引入荷花池的,為的便是能有活水源源不斷。
溪水邊放了好幾片鮮嫩的蓮葉,旁邊的侍女們捧著托盤,上麵放著酒樽和各色點心。
長公主身邊的侍女解釋道:“知道各位公子小姐怕拘束,公主特命我效仿曲水流觴布置,供諸位賞花作詩。”
“當真是好巧的心思!”
“是啊,長公主有心了!”
“多謝長公主!”
眾人嘖嘖讚歎著,紛紛尋了溪邊陰涼處落座,男賓女賓是分坐溪水兩邊的。
趙元徽聽了小廝回稟,一聽到沈晴硯完好無損出現,人已經坐不住了,直直地就往女賓處去。
走近了,腳步又躊躇起來。
隔了一世的再相見,能夠重新見到還是豆蔻年華的沈晴硯,他當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都說近鄉情怯,他有滿腹歉意和深情要訴,但她隻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女孩。
想到這裏,趙元徽又放鬆了些。
是了,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趙元徽理了理衣擺,扶了扶頭頂的白玉冠,剛邁出半步,就被一把象牙泥金扇擋住了去路。
“趙兄,我見你行色匆匆,這是要著急去哪兒呀?”
扇子的主人隨手撥開扇麵搖了搖,擋住了半張美如冠玉的俊俏臉龐,那美得叫女子妒忌的臉上雖帶著笑,卻笑不及眼底。
“我要去哪兒,與小公爺何幹?”趙元徽敏銳地察覺到賀祈年身上不好惹的氣息,並不欲與他糾纏。
賀祈年收起扇子,背著手打量著他:“是與我無關,我不過是瞧你臉色蒼白,身影佝僂,一副力不從心的樣子,好心勸你回去養好身體再出門罷了。”
“你!”趙元徽聽出賀祈年的話是在諷刺他,臉上紅得更加不正常。
賀祈年嘴角上揚:“你瞧你,病得都走錯路了,這裏是女賓處,你這樣冒冒失失去了,不是唐突了麼。嘖,堂堂尚書之子,看見佳人,都不知道什麼叫禮數周全了。”
趙元徽一股氣堵在胸口,兩世的仇積在心裏,恨不得上去給他一拳。
但形勢比人強,趙元徽陰沉沉地瞪著他:“那小公爺在此地又是為了哪位佳人呢?”
賀祈年咧了咧唇:“我去哪兒找誰,幹卿何事?”
“......”
趙元徽很想原話送給他,又隻能憋著,胸口一陣發悶。
雖然沒有跟在沈晴硯周圍,但沈晴硯的一言一行早就有人傳到她耳朵裏,當然也包括趙元徽一直在打探沈晴硯行蹤的事。
自家的寶貝被人覬覦,賀祈年十分不爽,更何況是這棵讓沈晴硯吊了一輩子的歪脖子樹!這次隻是略施了教訓罷了。
賀祈年拂了拂身上墨藍色的袍子,心情微妙地好了起來。
“小公爺,也不知趙公子怎麼惹惱了你?”姚思露不甘心,把兩人的齟齬盡收眼底的她心裏像是打翻了一壇子陳醋,酸得很!
“我說過讓姚小姐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是沒聽清,還是聽不懂。”
“小公爺何必拒我於千裏之外?”這樣大的難堪,姚思露今日已經習慣了,她拚著自己的臉麵不要,也想要爭取一次。
“小公爺,你明明知道我心係於你…何必如此惡語傷人?”
“你也明明知道的,我對你無意。”
賀祈年再一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視野,沒有一絲絲猶豫,可姚思露隻覺得他,是那麼殘忍,切斷了自己所有的少女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