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浮生釀。”我得意的對著床榻上臉色蒼白的常青晃了晃手裏精巧的白瓷瓶,這可是溫柔和常青的希望。
金凡靠在窗前挑了挑眉,大抵是沒想到老爹竟然真的會將浮生釀交給我。床榻上的常青撐起身子臉色白的不像話,看來靈體的傷已經牽連到那具肉身了。輕輕一皺眉道:“那是什麼?”
將浮生釀收好,拉了把椅子坐下,不急不緩的說道:“凡人死後投胎在奈何橋頭必定飲下孟姑娘一碗迷魂湯斷絕前世記憶,,浮生釀釀的便是一場浮生,偏偏克孟姑娘那湯,這樣說,您可明白?”
常青聽了我的話,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眼底湧上了驚喜,但還是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可是真的?她……能記得起我??”
我重重的點頭肯定,可是片刻後常青卻又麵色淒苦:“記起來了又如何……她當年……未曾有過一絲動搖,如今怕是也……”
“別想太多。”常青這般模樣實在讓人不忍,當年溫柔手起劍落的瞬間隻怕是當真傷了常青的心,那一刹那常青的痛苦我體會不到卻也能明白,當下便安撫道:“世事輪轉,今非昔,你還活著,溫柔也還活著,總有希望的。”
“總……有希望的。”常青垂下頭喃喃自語,手無意識的抓緊了床單。
已經快要淩晨兩點多了,天一亮,溫柔就要穿上婚紗嫁人,就像是那日一身嫁衣的她一般,所以我們必須在那之前阻止溫柔。
依靠梅花玉簪和溫柔之間的某種聯係,順利的找到了溫柔的住所,金凡攙扶著常青,三個人在夜幕下偷偷地翻窗而入。
溫柔睜開眼瞧見我們三個一身水汽的人時神色驚慌,幸而我反應夠快立刻上前捂住了坐在床榻上的溫柔的嘴。
“噓,溫小姐,您別怕。”我在溫柔耳畔用氣音安撫,但捂著溫柔嘴的手仍然沒有鬆開,繼續說道:“我們不會傷害你,隻是有人想要問你一句話,僅此而已。”
溫柔輕輕點了點頭,看起來雖然驚訝但是很鎮定,不愧是女強人,前世掌控溫府大權,今生也是個職場女白領,獨立自強的性格真是一點都沒變。
金凡在這房間設下結界後,我才敢放開溫柔的嘴,金凡打開了牆壁上燈的開關,一時間房間內被燈光照得明亮,我在心底歎了口氣,有些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
溫柔皺了皺眉,從床榻上下來站在瓷磚上,美眸流轉間目光疑惑的在我們身上遊移,皺眉道:“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婚禮結束後就去江先生的店?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這就叫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溫柔雖然沒有失態的大喊大叫,但是那眼眸中的提防警惕卻十分明顯,怕是一有機會這位溫小姐就會想著怎樣把我們送進凡間的監牢了吧。
從斜挎包中拿出梅花玉簪,那玉簪正泛著極強的光芒,一旦靠近溫柔,玉簪就會出現異樣,這便是尋人之術的特點了。
溫柔瞪大了雙眼看著我手中發亮的玉簪:“這?”
常青忽然輕聲說道:“溫柔,溫雅如玉的溫,柔情似水的柔。”
溫柔轉頭,看向金凡攙扶著的常青,輕輕一皺眉:“先生,您認識我?”
常青眼底彌漫起了悲哀,那樣濃重的悲哀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內,隻聽見了一聲苦笑:“曾有人指著銀杏樹的葉子與我說過,望我與歲月般長青,故名常青,可如今,我如歲月常青,她卻在歲月中,把我忘了。”
溫柔一愣,緩緩的垂下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瞼留下了陰影,看不見眼中的情緒,遂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的確是聽不懂吧,畢竟都已經過了那麼久,記憶早已經如同常青所言與那一碗孟婆湯消失在了歲月當中。
我拿出那瓶浮生釀,打開了蓋子,頓時那酒香便蔓延而出,醇甜柔和,清香醇正,那酒香僅僅是聞到,都會感覺心神一蕩,眼前晃過一瞬的景象。
就連我都有一瞬間的恍惚,大腦一片空白,隻有兩個字:落衣。
雖然那恍惚隻是一瞬,但我的確是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同時也記住了落衣二字,仿佛深深刻入靈魂般。
我有些驚駭,沒想到浮生釀竟然如此霸道,僅僅是嗅上一嗅都會被勾起一些不知是何物的回憶,果然老爹手裏都是好東西。
溫柔神情有些恍惚,想必也是因為浮生釀的緣故,我將精美的白瓷瓶遞了過去,強壓下心亂淺笑道:“想知道的話,喝了這個吧,之後的事情,你就都明白了。”
溫柔從我手裏接過了白瓷瓶,但卻沒有喝,隻是挑眉問道:“這是酒?”
“不是普通的酒。”我沒有否認,笑道:“方才你不是也感受到了嗎?喝下去,一切都清楚了。”
常青掙開了金凡的攙扶,有些顫抖的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在溫柔警惕的眼神中止步,無奈笑道:“你若不想記起來,我不勉強你。”
我怔楞住,沒想到這話竟然是常青說的。常青為了溫柔究竟有多瘋狂我看在眼裏,那刻入骨的執念讓人震驚。
眼看著溫柔就能恢複記憶想起一切了,他卻主動前來阻止,難道是在擔心溫柔會想起前世的薄情嗎??
我忍不住說道:“常青,你難道不想問那句話了嗎??”
“咳咳……咳……”常青一手捂著嘴一手捂住肩上的傷口幹咳了幾聲,即便是看不見軀殼的傷口,可是靈體上的定然不輕。常青抬頭,淒然一笑:“多謝你,隻是……我不想,不想擾亂了她正常的生活……”
我心下一震,不想擾亂了她正常的生活嗎……
無論執念多深羈絆有多難以割舍,到了最後關頭,常青還是不忍逼迫她去做什麼。
溫柔執白瓷瓶的手顫抖了一下,其實無論時隔多久的遺忘,總是會在心底留下那麼一絲的痕跡的。
“你不讓我喝,又說這些話,你的目的就是說完然後走人嗎?”溫柔忽然笑了笑,語氣罕見的輕快。
常青將頭偏向一側,苦笑道:“我隻是不想逼你而已,就算記不起來那些往事,我還是喜歡你,這一點是不會變的。隻要我知道,我喜歡你,就足夠了。”
溫柔笑容恬淡,那樣的笑容出現在這個女強人的身上實在是罕見。溫柔舉起白瓷瓶,忽然遞到唇邊一飲而下。
成了!!
溫柔喝下去了!!
常青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著溫柔將浮生釀盡數飲下,白瓷瓶赫然落地發出清脆聲響,留了一地殘片。
金凡也驚了一下,看來不隻是我,在場三人都沒有想到溫柔竟然真的會喝下那瓶浮生釀。
我打心底的鬆了口氣,還安還好,好歹第一步成功了。
剩下的……就看溫柔是否能順利地恢複記憶了!
常青半晌沒有回過神,冷冷的看著緊閉雙眼睫毛不停顫抖的溫柔,忽然撐著傷重的身子將溫柔攬在懷中,低聲喃喃:“為何……你為何……”
常青再一次問了為何,卻沒再問下去,大抵是害怕再一次得到讓自己心碎的答案吧。
“會有轉機的。”我笑著安慰了常青一句,總是有奇跡的,在普通凡人的眼中我們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奇跡吧。
會法術的道士,通靈人。
常青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看著懷中的溫柔,眸中柔光萬千:“無論結果如何,今日她為我飲下浮生釀,我便也知足了。”
我忽然發現愛這種事情真是卑微,明明想要得到,卻還是在抱著她的時候說一句足夠了。
等待的時光有些漫長,我看了一眼手中仍舊在發光的梅花玉簪,回想起查探常青記憶後,出現的小插曲。
從常青的記憶中醒來時,我卻意外的掉入了另一段記憶裏。那是隱藏在梅花玉簪內的一段回憶,僅僅是一段。
宋府與溫府大喜之日定的匆忙,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婚禮的前三日,雲遊四方的宋家二少宋元安歸來,同時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宋連安有救了。
宋元安遊曆多年都是為了找尋醫治哥哥的辦法,他二人本是雙生子,宋元安自然是不能見死不救的。
多年尋了無數珍惜藥材跑在釀造的藥酒之中,好不容易配出了能救宋連安的藥酒,卻偏偏差了一味藥引——千年蛇妖肉身。
桃花的芬芳透過了窗子飄入了宋家的書房,帶著甜膩的香氣和溫和的暖意,簷角的六角鎏金風鈴泠泠作響。
宋元安手執拂塵笑道:“溫小姐,你不必瞞了,在下觀你滿身妖氣,還帶有一絲腥氣,怕是身邊有一條至少千年以上的蛇妖,可你……知否人妖殊途一說?”
溫柔端著茶盞的手一抖,麵上不露聲色,心中卻陡然緊張了起來,半晌,勾起了唇角淺笑:“那又如何?縱然有愧於宋家,但我與連安,也不過是君子之交罷了。”
溫柔抬手似是無意般輕撫一下發髻之間唯一的裝飾——梅花碧玉簪。
那並非是外界所傳宋連安送予她的定情信物,隻是她得了一塊美玉,隻覺得這翠色像極了他一身的碧色衣衫,親手雕刻而出。
不過是,因為那僅僅是一眼便驚鴻了這些年的一抹碧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