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別走啊,我真的好害怕......”
這冷漠的狗男人!
沈晚喜站在原地不敢動,卻十分期盼地看著周延元。
周延元微微垂下頭,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一副不打算搭理的模樣就要繼續離開。
沈晚喜本來就不是農村人,哪裏吃過這樣苦,這會兒又怕又委屈,一氣之下也不想著做首富的同村好妹妹了。
哭腔伴隨著憤怒,“你明明知道怎麼弄下來就是不幫我,我就這麼招你討厭?跟你說話你也愛理不理,嗚嗚嗚我要死了!你見死不救!”
周延元心裏無奈哭笑不得,螞蟥而已,哪裏至於死人了。
但是沈晚喜已經徹底哭了出來,他終歸沒敢走。
周延元複回去,走到沈晚喜跟前硬邦邦的說:“我要把螞蟥打下來,你——”不許哭。
事情有轉機,沈晚喜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好像周延元是她的全部希望似的,眸子裏的欣喜幾乎要把他逼退。
強忍住後退的衝動,“你別動。”
“我絕對不動!你打!”
沈晚喜站著,擦掉眼淚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周延元低頭看了眼自己補了又補還是露趾的破布鞋,縮了下腳趾,耳尖有點兒泛紅,但總歸說不出叫小姑娘把鞋拿來的話。
於是一把脫了鞋,蹲下來朝螞蟥邊兒上的肉拍過去,想用力道震下來。
要是他自己被螞蟥吸住了,直接打過去半點兒不手軟的,可是眼前這情況也不知道是他無意識控製了力道還是怎麼的,竟隻打下來兩隻,還有一隻軟趴趴的繼續黏在上麵!
沈晚喜看著周延元的腦後發旋兒,目光就順著遊下去了,一時間竟被轉移了注意力。
周延元穿著洗到發白的破馬褂,破的地方也不補,露出比兩臂稍白些的身體。
胳膊還沒她粗,但是線條看起來很有力量感,發力時賁起的肌肉無一不在彰顯著周延元這些年的辛勞。
周延元起身踩爆了那兩隻螞蟥,“還有一隻拍不掉,你回家弄。”
說著就急匆匆要走。
沈晚喜可憐巴巴地雙手合十,歪著頭說:“還有一隻啦!你一定能幫我弄掉對不對?求求你求求你!”
撒嬌這事兒,沈晚喜是做慣了的。
一時也沒想起自己的身材今時不同往日。
周延元都沒怎麼跟女人接觸過,被沈晚喜撒嬌弄得頭皮發麻,不是因為討厭,但是確實很手足無措。
他怕再待下去有人過來,又無法拒絕沈晚喜的請求。
這姑娘太嬌氣了。
“你坐下吧,我給你挑開。”
沒火沒鹽的,要弄掉隻能細致些挑,他得快些,不然等會來了人,對沈晚喜名聲不好......
蹲下弄姿勢別扭不說,他還因為姿勢而無法手穩,沈晚喜也注意到這個問題了,“我坐田埂上,你幫我挑行嗎?”
周延元眉頭微皺,坐下又咋?姿勢還不——
等等,坐下。
那她的意思不會是把腿放自己身上吧?
沈晚喜又不是真正的七十年代生人,男女大防並不嚴重,問完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自己就坐下來了,還跟周延元招手,“周哥你快來!”
周延元聽見她的稱呼,耳朵又熱起來了。
鬼使神差就硬著頭皮也坐過去了,沈晚喜半點兒不客氣,直接把腳翹過去,“麻煩你啦!”
這這這......
方才還可憐兮兮的,這會兒又朝氣十足了,周延元想不通女孩子為什麼可以這麼多變,他家小妹也是,情緒一點兒都不穩定。
想到小妹,周延元心裏的緊張才緩了幾分。
腿上放著沈晚喜的腳。
她長得胖,但是很白,那雙腳也修剪得很幹淨,腳丫子圓潤可愛,指甲蓋兒泛著潤潤的粉色,血氣旺盛人很健康,不像阿珠......
思緒又跑了,周延元聚精會神拿草根去挑螞蟥。
這螞蟥被震過幾回了,這會兒還沒狠紮下去,就是他怕吸盤斷在裏麵,所以動作很細致。
沈晚喜眨眨眼,“周哥,你是不是真的討厭我啊?”
周延元手上動作微頓了下。
“沒。”
“那你從河裏救起我了咋不管我,就給我丟路上?”
周延元心裏很複雜,當時他聽見村民說話的聲音了,要是被人發現是他救起的沈晚喜,那沈晚喜名聲可就毀了。
他怎麼管?反正有別人管。
於是沒說話了,臉上線條也冷硬了幾分。
沈晚喜當明星的,察言觀色也是一把好手。
剛剛還好好的嘛,現在又咋啦!
首富心,海底針。
心裏有些喪氣,但沈晚喜還是強打起精神跟周延元套近乎,“你又不討厭我,我們交個朋友唄?我跟懷珠處得挺好,我也想跟她家人處得好。”
“啪嘰——”
周延元在她說話間已經起身,將挑開的螞蟥一腳踩癟,“不必。”
朋友?有什麼好處的!
家裏窮的連口二合麵都吃不上,別說細糧了,朋友要有來有往,他怎麼往?
他沒有這個功夫,也不指望嬌小姐心血來潮的好心。
周延元其實有點憋著氣,他很想問沈晚喜難道不記得從前說過的話了嗎?
他九歲那年紅小兵又來打砸,可是家裏都已經沒什麼好砸的了,唯一一個全乎的玉碗是奶奶藏給阿珠喝米湯的——她太小了,怕豁碗割嘴。
紅小兵在家裏胡亂搜刮一通,認出這碗是好東西就拿走了,他追出去,遇到了六歲的沈晚喜。
那些紅小兵手裏還抱著雜物,碗沒拿住,就這麼掉在地上碎了,然後他們離開了。
沈晚喜被她二哥帶著,端著粗陶碗,碗裏還有一個咬過一口的大白饅頭,好奇地看蹲在地上撿碎片的他,“哥哥,碗碎啦。”
九歲的周延元沒理她,他又不傻!
但是他好難過。
沈擁軍大聲說:“喜兒,別跟他說話!這是地主家的狗崽子,你跟他說話當心被批鬥!”
九歲的周延元聽這種話都已經聽麻木了,因此什麼反應都沒有。
沈晚喜聽不懂她哥說啥,於是就沒聽。
也蹲下來。
“哥哥,碗碎啦!”
她軟糯的又重複了一遍,粉嘟嘟胖乎乎的身板,撅起小屁股十分蠢萌,偏著頭似乎很不解。
周延元沒說話,眼淚下來了。
他知道碗碎了,可是能怎麼辦呢?他連妹妹吃飯的碗都護不住!
臉被一隻軟膩的小手摸了下,“不哭不哭,喜兒給你碗!”
沈晚喜把那隻粗陶碗連同咬過一口的饅頭都遞給了周延元。
......
她小時候也是糯米團子一樣圓乎甜糯,給了碗以後還說明天再來找他玩。
可那次以後,好幾年不見,偶爾遇到一次,沈晚喜已經完全不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