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薑然幽幽地看了眾人一眼，啜了口茶，沒出聲兒。

　　場麵一時有幾分尷尬，忽然一邊的沈伊人開口道，“想必......林軒也不是刻意要對弘睿動手的，隻是......隻是小孩子家玩鬧罷了。”那嬌怯的樣子讓人一看就情不自禁想心疼，“弘睿小，受些委屈也不打緊，祖母還是不要怪罪林軒了。”

　　看似輕飄飄的幾句話是在為林軒開脫，實則是在火上澆油，讓老太太更加生氣。

　　沈伊人是錢氏的女兒，三房正氏溫楚膝下無所出，沈伊人姐弟便在府裏被破格提了嫡子嫡女，前世表麵上跟她是關係親近，實際上卻跟赫連玉兒是表姐妹，她外祖母曾經就是赫連家的小姐。二人合夥在背地裏不知道捅了沈薑然多少刀，前世父親被陷害的書信就是她偽造的。

　　“哼，二小姐，你們二房也忒欺負人了！弘睿是哪裏得罪了你們，要把他打成這個樣子？”錢氏一邊說，一邊把沈弘睿身上的傷指給老太太看。

　　老太太心疼孫子，也不由冷了臉，“隨便打人，林軒這小子真是愈發沒了王法！今日若說不出緣由來，便去請了家法來，再讓林軒去他三叔院裏磕頭賠罪！”

　　清玉急了，連忙道：“我們二少爺從來不無緣無故打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薑然輕輕瞪她一眼，讓她閉嘴，旋即以一種十分疑惑的語氣問道：“我剛要為這事找錢姨娘，沒想到錢姨娘倒自己找上門來了。當著祖母的麵，我也想問問錢姨娘，不知道弘睿當著我的麵兒罵我們二房喪門敗家、一門子都死絕了，這可是你們三房教出來的規矩麼？”

　　這話一出，錢氏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就連老太太就緊跟坐不住了，追問道：“弘睿當真說過這話麼？”

　　沈薑然鼻子一酸，裝作十分委屈道：“千真萬確，我原本不願將這事說出來，若是因為我們二房人丁稀少，那麼大伯父早早的便離了人世，弘睿這番話豈不是連大伯父一家也都罵進去了嗎？”

　　要知道，老太太最喜歡的那個兒子就是大伯，一聽這話，頓時氣的不行，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錢氏的脊梁，劈頭蓋腦地便罵了起來，“你看看你養的那是什麼混賬東西？什麼話也敢往外說，你還有臉來討公道，我看要用家法治治你！”

　　一聽到說要請家法，沈伊人立馬便急了，連忙開口求情道：“祖母別生氣，弘睿他年紀小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定是哪個不知輕重的下人教他的。”錢氏也連忙跪下求饒。

　　“姨娘管教不嚴固然有錯，可錯不至動家法，弘睿無心冒犯長輩......也已經被林軒打成了這副模樣，算是吃了教訓，還祖母跟二姐姐寬宏大量，饒過他跟姨娘吧。”

　　沈伊人說著，又開始消費眼淚，強調沈宏睿臉上的傷來博取大家的同情。

　　沈薑然見狀給清玉使了個眼色，清玉當即明白，也擦了兩把眼淚，滿腹委屈：“二老爺在外上陣殺敵，為國出力，不知怎的竟要遭家中小輩如此咒罵！錢姨娘代三夫人主持著公中中饋，無暇顧及其他，連膝下的小公子也忘了教導了麼？”

　　一提及此，老太太就來氣，罵著錢氏道，“你要是忙不過來，就把管家權交出來，有那個時間好好把你兒子教一教！”

　　錢氏隻是三老爺沈儼的妾室，論身份，是輪不上她來管家的。隻是大夫人常年禮佛不過問府中之事，三夫人又體弱多病禁不住操勞，這才讓錢氏插手。

　　老太太適才一番話已是對她管家有了三分不滿，錢氏頓時嚇壞了，連忙道：“老太太教訓的是，妾身沒有管教好弘睿是妾身的不對。隻是......府裏一時不能沒了幫襯的人，權且先讓妾身照料著，等三夫人的身子好些了，妾身甘願退居次位。”

　　沈伊人也緊跟著補了一句道：“是啊祖母，姨娘雖拙，但是對府裏也算是盡心盡力，還望祖母能看在弘睿的麵上，小懲大誡即可。”

　　沈伊人說著臉上不由有掛了兩行清淚，老太太歎了口氣，衝她招招手，“好孩子，快別哭了，你把祖母的心都哭疼了。”

　　沈伊人是沈家幾個孫女中老太太最喜歡的那位，大房的沈黛容性子太過清高不討人喜，二房的沈薑然平日裏總是做些醜事給沈家抹黑。

　　隻有沈伊人，是最合乎老太太心意的大家閨秀，進退有度，落落大方。隻是容貌上......老太太情不自禁又看了沈薑然一眼，她娘是太後親譽的京城第一絕色，沈薑然雖然隻是眉眼間與葉雅音有五分相似，姿色就已是姐妹中的翹楚。

　　不過在想嫁入皇家，豈是單靠容貌就能取勝的？

　　老太太的目光又憐愛地落到了沈伊人的身上，隻有伊人才是沈家的希望，才是嫁入皇室的最佳人選。

　　沈伊人嬌媚一笑，便賴到老太太懷裏撒嬌。

　　沈薑然眼底顯出一絲冷意，好一個坐享天倫之樂！

　　“祖母，薑然身子不爽若無旁的事就先離開了。”沈薑然冷冷直起身來，衝老太太服了服身便帶著清玉離開。

　　錢氏盯著沈薑然離去的背影，銀牙咬碎，這個該死的賤人，平白長了一張好臉蛋，事事搶伊人的風頭不說，今日三言兩語竟然差點讓老太太收回了她的管家權，真是該死！

　　出了慈寧堂，沈薑然隻覺得自己呼吸都順暢了一番，偽善的沈伊人、偏心的老祖母還有囂張的錢姨娘，個個都讓她覺得惡心作嘔。

　　“二小姐今日打壓了錢姨娘，隻怕她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日後專找機會整我們二房！”清玉跟在後麵，略帶愁緒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小姐今日倒是比平常那一副任人欺淩的樣子好了許多，可是那錢姨娘不是個好相與的，隻怕二小姐要惹禍上身呐......

　　沈薑然微微挑唇，冷然道：“隻要有我們二房一天在，錢氏就不能真正地掌管沈家大權，我打不打壓，錢氏都不會對我心慈手軟的。”

　　她父親沈威常年在外打仗，除過直接發到軍營裏的軍餉，皇上賞賜下來的田地金銀一律都被錢氏收著保管，如今沈薑然已然快及笄，要錢氏把吃進去的東西再吐出來，她怎麼肯？

　　清玉呸了一句道：“若是老爺和夫人有一個人在就好了，小姐跟少爺哪能這麼受欺負？錢氏她盡撿軟柿子捏，大房也是孤兒寡母，她怎就不敢欺負大房了？大少爺年近弱冠，大小姐又素來冷臉示人，錢氏她敢沾染試試？”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深宅大院裏的生存之道，向來如此。”沈薑然的聲音，聽著格外的冷，仿佛那冷透過皮膚滲進骨頭裏去。

　　仙雅樓，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你說林軒最近總是在這裏跟人見麵？”二樓的雅間內，沈薑然臨窗而坐，一樓和對麵雅間的情況都盡數收於眼底。

　　“不錯，是跟著二少爺的小廝同我彙報的。”清玉點點頭。

　　沈薑然臉上看不出情緒，她今日是來找林軒回家的，縱然她對那個家也是深惡痛絕，但是身為長姐，她不能任由林軒胡來，讓錢姨娘借勢說林軒的閑話。

　　“二姐姐，你也在這裏？”沈伊人從一樓走上來，見到沈薑然便一臉欣喜的走過來坐下，“我陪姨娘去打理鋪子裏剛回來，上來買些祖母愛吃的點心帶回去，不曾想在這裏也能碰見二姐姐。”

　　“三小姐真是有孝心，跟著姨娘打理店鋪累了一下午還惦記著老太太，老太太知道了一定會褒獎三小姐的。”跟著沈伊人的婢女芳桂笑著奉承道。

　　沈薑然目光在一邊打扮得格外豔麗的芳桂身上停了一瞬，不由冷笑，那日在荷花塘，就是芳桂推自己落水的。

　　“別胡說，我給祖母帶點心是盡我自己的一片孝心，可不是為了什麼褒獎的。”沈伊人輕輕瞪芳桂一眼，雖說年歲尚小，可眼波流轉之間已有些許媚態流出。

　　沈薑然皺了皺眉，對沈伊人這幅惺惺作態的樣子實在不想搭理，清玉冷哼一聲，嘴裏毫不留情道：“三小姐有這會子買點心的功夫，不如回去好好教教三少爺怎麼說話，沒的又叫人打了，別再把老太太氣出個好歹來。這才是真正的孝心！”

　　沈薑然不由輕笑，佯裝護著沈伊人道：“閉嘴，三小姐臉皮薄，誰讓你這麼說話了，萬一三小姐回去再去祖母那裏哭訴，豈不又是我的過錯了。”語罷，又一臉笑意地看向沈伊人，“我已訓斥過了，妹妹平日最善寬宏大量，想來是不會回去告狀的對吧。”

　　“我......”沈伊人臉上一陣陣不自在，沈薑然一番話就像盆冷水，把她心裏的那點兒小計算全部都澆滅了，隻得訕訕道，“那......那是自然。”

　　“喲，這不是沈家三小姐麼，本侯爺吃個茶都能撞上美人，真是驚喜不已。”沈伊人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一道挑逗味十足的戲謔男聲響起。

　　一道身形頎長的明藍身影搖扇向他們走來，那人身上有一種君子如蘭的輕雅之氣，但舉手投足之間，風骨盡顯，又夾帶著一股子風流倜儻的感覺。一雙桃花眼瀲灩勾魂，正搖著手裏的玉骨桃花扇，一步一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