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三九。
大雪深數尺,北風割麵如刀。
陰暗逼仄的地牢裏,一聲接一聲的鞭撻聲聲傳來。若是細聽,不難分辨出聲聲鞭撻之下掩藏的忍痛聲。
一名年輕女子狠狠執鞭,聲音透著一股子狠辣:“說,沈威在錦州擁兵自重,是否早有不臣之心,欲起兵造反?”
冬日原本幹燥難耐,可在這地牢之中卻分外的陰冷潮濕,一道道鞭子撻在身上,立刻便是一道血印。
受刑的人正是當朝第一武將世家沈門長女——沈薑然,亦是新朝皇帝正妻。
然而,卻在封後前夜被敵黨陷害她父親造反,囚禁在這地牢施以暴行!
她被拷在木柱上動彈不得,即便身受鞭刑也依舊死死咬著下唇,不發出一道聲音。不是她沈家的罪,她絕對不認!
沈薑然幽冷的眸光掃過牢房眾人,這些人陷害父親造反,但她沈家行事磊落,揪不出錯來,隻要她咬死不認,他們就不能治罪!
不遠處,一個身著深黃色宮裝的女子執鞭,修長的手指在皮鞭的倒鉤上緩緩撫過,冷笑著看她:“沈薑然,我勸你還是趁早把你跟逆臣沈氏密謀造反的事說出來,免得要受這些皮肉之苦。”
沈薑然身著囚服,渾身上下被打得鮮血淋漓,聞言,隻是冷默挑唇,輕聲諷道:“我沈家一門忠烈,擁護聖上坐上龍位,何來造反一說?你們以為對我屈打成招,玄譽就會信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的話麼?你做夢!”
納蘭玄譽,清貴無雙的譽王殿下,即日登基的大夏朝第八代帝王——她日日枕於心間,眠於心上的夫君。
昨夜禦林軍衝進來抓她的時候,她分明看見玄譽眸中那一抹掙紮,她知道玄譽是新皇登基,有些事情拗不過赫連家這些老臣。
她懂,所以不願意教他為難,心甘情願在這裏受刑,甚至深夜傳消息出去讓父親不要動兵,盡力安撫沈家的將士。
她也相信,玄譽一定會幫她沈家洗清汙蔑,保沈氏一族平安!
那名紅衣女子正是赫連家嫡女赫連玉兒,新晉封的玉貴妃。
赫連家跟沈家同為大夏朝武將世家,卻一直將沈家視為眼中釘,如今陷害沈家倒台,赫連家自然等不及要踩臉上位!
外麵跟進來一名宮女跟赫連玉兒的耳語了幾句,不知是說了什麼。
赫連玉兒的臉上突然顯出幾分刺眼的笑容來,沈薑然心底掠過陣陣不詳的預感,她在這座地牢裏已經受了一天一夜的刑了,玄譽一句話也沒有來問過。
從前幫玄譽奪位,多驚險的事她都遭遇過,但是從來沒有哪一次,納蘭玄譽似這般不聞不問!
赫連玉兒臉上顯出一絲嘲諷來,“沈薑然,你怕是還不知道吧,沈家造反證據確鑿,陛下適才已經下旨將沈氏一族下大獄,不日斬首!你父親沈威在家中被捕,反抗中途被禦林軍當、場、射、殺!”
赫連玉兒著意將最後四個字加重念出。
像是把刀狠狠地敲在了沈薑然腦子上,她左右耳都嗡嗡地響,雙眸盡是震驚,卻仍固執地堅持:“不可能,我父親幫玄譽奪位,戎馬一生。玄譽感念我父親,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來!你們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我要見玄譽,我要見他——”
“啪!”
話沒說完,一個沉重的耳光便響亮地刮在沈薑然臉上,頃刻便腫了起來。
赫連玉兒銳利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紅唇藏著威脅般的挑起:“陛下的名諱也是你這等賤婦能叫得的麼?”
眼淚從沈薑然猩紅的眸子裏掉落,就算是已經渾身顫抖到快站不住,沈薑然也依舊固執地念著:“他不會......他不會,他說過我是他最愛的女人、沈家是他的恩人,他答應過不管到什麼時候都會保沈家永沐皇恩,他說過......”
“沈威手握三軍、功高蓋主,有你們沈家一日,陛下的龍椅,又如何做的安穩呢?”赫連玉兒沒說完便諷刺地笑了,她享受極了沈薑然現在這幅絕望的樣子,那個曾經被譽為大夏第一女子的人,眼下,也不過是被她踩在腳底!
“說起來還要虧了你那一道密信,”赫連玉兒用鞭子抵在沈薑然的臉上,看著這張曾經被稱為“第一絕色”,而今已經毀容的臉,嬌美地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你讓沈威放棄反抗,我兄長又如何能這般輕易地就割下了他的頭顱?”
沈薑然眸子顫了顫,下一刻便染上癲狂,如不是被綁住無法動彈,她恨不得上去將赫連玉兒撕成碎片:“你赫連家壞事做盡,就不怕哪一日我軒弟回來,滅你赫連滿門嗎!”
赫連玉兒嗤笑一聲,“你以為沈林軒有命回來嗎?”
說著拍了拍手,小宮女便恭敬地端著一方精致的宮盤上來,赫連玉兒將上麵覆著白帕子掀開,讓人把那盤中一塊血色模糊的東西呈到沈薑然眼前去,“沈薑然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
沈薑然隻看了一眼,眼淚就瞬間掉下來了,一慌神,仿佛又看見那個麵龐還稍顯稚嫩的俊俏少年笑容明朗立在她眼前,滿身塵土卻幹幹淨淨地衝她笑了笑,“阿姐是林軒拚盡性命也想護著的人。”
宮盤裏裝的那是白玉麒麟,是軒弟十二歲頭一回上戰場的時候她親手替他係在脖子上的,叮囑過他隻要人活著就不準取下來。
人在玉在,可眼下......
沈薑然用力伸向宮盤,費盡全身力氣才將那物攥住,死死攥在手心裏。
沈林軒是沈薑然一母同胞的兄弟,年僅十六歲便已大夏最驍勇的將軍,年紀輕輕就封了定北侯,幫朝廷鎮守北疆。他原是大夏最被看好的男兒,模樣萬裏挑一,前程無可限量。
“你還不知道跟你最最要好的姐妹沈伊人早就把你賣了吧,你讓她傳消息讓沈林軒無論如何都不要回京麼?沈伊人轉頭就把消息傳到了我這裏。”
沈薑然一怔,“怎麼會?她為什麼......”沈伊人是她三叔的女兒,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姐妹情深,為什麼要賣她?!
“為什麼?”赫連玉兒冷笑出聲,“你真以為她跟你是好姐妹?她早就恨你入骨,當年你省親的那場火根本不是意外,就是沈伊人要燒死你!”
“什麼?!”沈薑然心中大駭,沈伊人在她身邊這麼久,自己竟沒看出她是什麼樣的人!三年前的那場火,不僅僅將她原本絕色的臉燒得麵目全非,肚子裏兩月的孩子也生生流掉,傷了肌理,從此再不能生育,原來,都是她做的!
“同在沈府的時候,就憑你這張臉,搶了她的所有的風頭;後來又因為你父親的權勢,你搶了她的嫁入皇室的機會!她早就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
“你想保住沈林軒,可他偏偏是個最掛念阿姐的人,我一把你被抓的消息放出去,他果然中套,竟然傻到單槍匹馬地就要殺回京城來。”
赫連玉兒嗤笑一聲,眼角眉梢地得意藏都藏不住:“被我三弟在馬嵬坡埋伏,被巨石擊中當場斃命,可惜他隻有十六歲,死相極慘,臉麵被傷的都看不出人樣了。”
“赫連玉兒,你該死!”沈薑然一咬牙,一枚淬了毒的銀針就藏她牙齒間飛出去,她不是沒有底牌,恨隻恨她錯信了自己最親近的夫君!
天真地以為他真的不會害她,最終連累父母兄弟齊齊喪命!
恨!
好恨!
“啊——”赫連玉兒被銀針刺中,登時怒不可遏,“死到臨頭的還敢跟我作對,你找死!”
她親手拿了一把最銳利的刀,毫不猶豫地刺進沈薑然的眼珠裏,“唔——”沈薑然頓時眼前全黑,眼眶尖銳的刺痛,幾乎昏厥,硬生生扣著牙關不叫出聲。
“你該死你該死!大夏皇後位子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啊——”
沈薑然是被一刀一刀淩遲致死的,到死的最後一刻她都還有意識,說不出話,血腥模糊的眼眶像索命的洞,直直地向著眼前的人。
父親、軒弟,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錯信奸人,才害的沈家橫遭大禍,連累父兄族人!
納蘭玄譽、赫連玉兒,沈伊人!滅族拭親之仇,不共戴天!他日我若有鬼魂也要日日糾纏索命討債!
一股恨意滔天,直衝雲霄,天地頓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