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竹手腳很快，隔日便有人牙子上門押走了一大批的人，一時間蘇府全是嘈雜的男女混合的哭求聲。

　　送走人販子後，鎖心又領了一個四十歲數上下的牙婆進院。

　　“蘇小姐，安好。”林牙婆一身暗灰窄袖群被滾圓的身軀塞得鼓囊囊，但不顯愚笨，精明的小眼一直留意各處，“我聽竹青今日提起，小姐這裏需要發賣一批刁奴，想著定是府上人手空缺，我這不就特意把我手上最好的一批都給帶來了。小姐甭放心，我錢牙婆在這行可是代傳了四輩，都是憑著牙貼買賣的，我今兒敢拍著咱家信譽說話，決不敢糊弄您。”

　　雖然生意人滿嘴的謅謅好話，但也沒誆人。

　　人牙子分為官牙和私牙，私牙混亂，手裏大多是來路不明的人，其中還有拐來的良家人，家底殷實的人家一般不會選擇私牙。而官牙是憑借官府發放的牙帖才能做的，身底清白，人也沒有缺胳膊少腿，或是身藏暗疾，有些人牙子還會提前調教他們基本的規矩。

　　“要不我把他們叫來給您看看？包您滿意。”

　　林婆子一邊恭維，

　　一邊拍手示意。

　　先是二十有多個小姑娘們低眉順眼地走前，大多是十歲到十四歲的歲數，身上衣物還算整潔，從走路姿勢便能看出都是受過一點訓練的人。

　　後邊是些嬤嬤，約十幾個。最後是男工，年輕的有，較長的也有。

　　林牙婆確實考慮周全，如今的蘇府缺的是容易調教的下人，那種連自己都沒能夠照顧好的小毛孩她蘇錦之可是敬謝不敏。

　　蘇錦之站在台階上望去，五排三列的人陣，一時不知其門道。

　　但她事前從母親那兒借來的幫手，蘇錦之看向林嬤嬤，

　　“有勞嬤嬤解惑。”

　　“小姐客氣了。”林嬤嬤重咳了一聲，肅容道：“先各自介紹自己吧。”

　　“奴婢劉多弟，十三歲，是滬州成陽縣人。”

　　“奴婢陳求子，今年剛到四十，是魯州蕪縣人。”

　　“小的張招財，年二十，江州鹿鳴縣人。”

　　“......”

　　蘇錦之看似心不在焉，實則暗自把那些從餘光裏看到的，眼神閃爍、手腳頻動、容貌媚氣像瘦馬的直接撇開，既然她清洗家仆，自然不會給府中重新招入麻煩，最後她挑定了一些表情憨厚手腳利索的人。

　　蘇錦之抬眉輕問，“那這些人的賣身契......”

　　蘇府仆人被細作鑽了大半空子，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是蘇府拿捏不住他們的命，要想重新整聚控製力，身契自是最有用的法子。

　　林牙婆明了，眼中精光一閃，搓手陪笑道，“這契自然是可以給您，但這價錢......”

　　蘇錦之溫溫和和地望著林牙婆，還沒出聲，林牙婆就莫名打了個顫，她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年輕的一個姑娘為什麼會有這麼強大的氣場，畢竟林牙婆也不知道蘇錦之以前經曆過什麼。

　　她遲疑了一秒，膽慫地挑出一疊契紙，摸著冷汗道：“瞧我說的，開個玩笑話罷了，蘇小姐這麼一大筆生意，我還那用再賺這點小錢啊，以後還勞煩蘇小姐多多提攜呢。”

　　“那就謝謝林牙婆了。”鎖心上前接過契紙，塞給林牙婆兩粒碎銀。

　　“應該的，應該的。”林牙婆顛著層層疊疊的贅肉，離開幽蘭居。

　　雖說拔出了細作，但蘇府這一大動靜，自是瞞不住京中的老狐狸們。

　　早有暗報把消息送至太子府，呈報了蘇府近日的舉動。

　　太子喜奇，因此太子府內奇鬆嶙峋，石磴穿雲，豔花閃灼，往裏走是雕花繁複的走廊，暖玉為欄，雕甍繡檻，又有曲徑通幽處，清溪瀉雪。

　　“殿下，暗信至。”陰柔的男聲從內門外傳來。

　　“呈來。”

　　“嗻。”

　　一隻帶著玉板的手接過暗信，拿至火燭上烘烤。房內四角立著漢白玉柱，四麵牆壁都由白石雕砌而成，正中擺著一張楠木鏤金書案，後方屏風上繡的是青鬆拂簷。

　　當暖意染上整個信件，便可以拿下。太子打開發軟的漆封，黑下了臉。

　　一旁的幕僚看到太子這陰沉的樣子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殿下？”

　　“蘇家真的是出了個好女兒啊！”太子眉宇深沉，俊朗的麵容上鋪著一層涼意。

　　在旁的幕僚拂了拂新藍廣袖，他今年突發急病，斷斷續續到現在也沒根治，整張臉上似乎隻有一張皮，“殿下，臣聽聞蘇家獨女蘇錦之近日赴宴給二殿下親自送生辰禮。”

　　“還有這事！”太子大驚，蘇府不是為了中立，一向不參與這類請宴的嗎？

　　難道蘇祭酒有意二弟？

　　太子越想越急，“來人，備馬，去坤寧殿。”

　　坤寧殿又是不同的樣貌，殿外栽種一片桃花，精雕細刻的白石台階上，綠色的宮簷上雕著繁複的海棠花紋，四個翹角上分別被人係上一隻銅製的鈴鐺，在風中清脆。

　　可見這對母子對奢靡的喜愛程度，達到了驚人的同步。

　　皇後正小憇在鑲玉牙塌上，歪頭倚靠著石青引枕，紗幔低垂，側牆銅獸首的嘴中緩緩吐著幽香的青煙。

　　“參見母後。”這時太子匆匆忙忙的走到殿前，還略微的喘著粗氣。

　　“何事慌張？”

　　雍容威嚴的嗓音從皇後嘴中傳出，一雙浸透紅塵冷暖的眸子從容不迫地睜開。

　　“母後，蘇府之內我們的眼線全部被蘇家小姐拔了，這事母後可有耳聞？”太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接著道“而且聽聞蘇家獨女蘇錦之近日赴宴給二弟親自送生辰禮。莫不是蘇祭酒有意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