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天錢多多早早便醒來洗漱，還命人準備好茶水和師父愛吃的太師餅，等著百裏溫偉大駕光臨。這左等右等便到了巳時也未見人來，她便有些焦急，就連床頭的賬本都有些無法入眼。

　　“師父，姐姐就在這裏。這裏可暖和了，我就喜歡在暖閣呆著。”錢安樂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

　　緊接著那熟悉的身影進入錢多多的視線。一身湛藍色的袍子，頭發被一絲不苟的豎起，腰間插了一根笛子和一方翠綠色的玉佩，容貌俊美，隻能用詩經來形容：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師父……”

　　百裏溫偉快步走到床前，溫文如玉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笑容，原本占著床頭的芝蘭下意識起身讓位，他便就著位置坐下。

　　“這一年不見，多兒長得越發出眾了。”百裏溫偉的手伸過來撫摸她的臉頰，感覺這張小臉長開不少，卻還是少了一些肉色，看起來病殃殃。

　　多兒……多親昵的叫法呀！連孟白飛都不曾這樣叫過！芝蘭看了看床前男子，心裏嘀咕著。

　　錢多多看著師父愣了好一會，“一年不見，師父也越風姿卓越，可有看上的師娘？”

　　“咳！多兒又在打趣為師。”百裏溫偉輕咳一聲，潔白的臉上竟然上了一層紅霞，倒是個臉皮淺薄之人。

　　百裏溫偉抓著她的小手，兩根手指已經搭上她的脈搏，“聽聞你病著，如今如何？去年來時記著有個不錯的神醫跟在你身旁，你可有聽他的話好好養著？”

　　錢多多連忙岔開話題，“芝蘭站著做什麼，給我師父倒茶，還有把那個太師餅拿來。師父，你今天中午想吃什麼？我這裏廚師的手藝可好了，您看……”

　　“看樣子是沒有好好聽話，這身子還不如我帶你的那一段日子。安樂，你是不是總惹你姐姐生氣？”百裏溫偉也不聽錢多多說什麼，隻顧自己說。

　　錢安樂的腦袋一下子耷拉下來，眼睛看著腳麵，什麼都不敢說。

　　百裏溫偉轉頭看錢多多，她的腦袋也耷拉下來，眼睛看著床鋪，也什麼都不敢說了。

　　這姐弟兩真是……

　　百裏溫偉轉頭看向芝蘭，這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不知道要不要也耷拉下腦袋。

　　晴姨迎著孟白飛和葉慕白進來，三個人倒是有過一麵之緣，便相互抱拳行禮。

　　“百裏師父難得回來，便多留幾日吧，多多對您很是想念。”孟白飛開口。

　　“不了，眼看就到年關，我還有事情，今晚就走。”

　　錢多多沒想到百裏溫偉今年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便一下子抓著他的袖子，“師父那麼快又要走？”

　　百裏溫偉笑著摸摸她的頭，“你十歲的時候都不依賴我，如今怎麼反倒這般不舍得。你做的事情我知曉一些，師父留在這裏也幫不上，倒不如去忙自己的事情。”

　　說著他又將目光轉移到葉慕白身上，伸手就要作揖行禮，葉慕白馬上側身。

　　“小徒頑劣，又讓葉公子費心。剛剛她的身體我已看過，倘若不是你費心調理，怕她這條小命都不知道去鬼門關走了幾回，在下慚愧。”

　　錢多多臉色一紅，“師父你不要說了，我那有那麼弱不經風呀！”

　　晴姨看著嗬嗬笑了起來，“也就百裏師父能鎮得住你。百裏師父，你可要多回來才行，這個小魔女我們實在是看不住！”

　　百裏溫偉也朝著晴姨拱了拱手，“這一年也辛苦你了。”

　　“百裏師父說哪裏話，她就像我女兒一樣，這姹紫嫣紅樓百來人都是她養著，那敢說辛苦！”晴姨調笑，“眼看晌午了，大家在這裏一起吃個便飯，也算團圓。”

　　很快暖閣裏便支開一張八仙桌，陸陸續續有人拿著美味佳肴上來。錢多多也在小桃紅的服侍下從床上下來同大家一起圍著吃午飯。

　　因百裏溫偉輩分最高且最大，以他為首從左到右依次是錢多多、錢安樂、晴姨、小桃紅、芝蘭、葉慕白和孟白飛，正好八人圍坐在一起，算是提早的年夜飯。

　　同一時分，司成業來到姹紫嫣紅樓。

　　“怎麼樣，這裏日子過得還舒服嗎？”司成業不客氣，進門便一屁股坐在圓桌旁，倒水潤潤嗓子，“這裏的東西的確不錯，就連日常的茶水也是這般清純可口。”

　　冷元思抱臂看著他廢話。

　　終於司成業覺得後背發涼，便從懷裏掏出一本厚厚的手劄遞過去，“這是關於姹紫嫣紅樓的所有手段，一筆筆一件件都很是奇特，十分精彩。如今我倒是覺得，群芳樓輸給錢老板一點都不虧，不輸才有鬼呢！”

　　冷元思打開來一條條看著，每一種方式都是他以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辦法。

　　“還有……”司成業突然賣了一個關子，“我在這中州城見到一個人，你猜猜看，估計你也猜不到。”

　　冷元思眉頭一皺，聲音淩冽道，“說！”

　　“百裏溫偉。”

　　冷元思一驚，“他怎麼回來這裏？”

　　別人提到的百裏溫偉，此時卻在暖閣中與一群人樂嗬嗬的吃著團圓飯。

　　晴姨說笑道，“百裏師父，過了年便是多娘十六歲，您看及笄之禮……”

　　“自然是要來的，不知道多兒的生辰是何時？”

　　所有人一下子啞言，沒人知道錢多多的生日，也從未聽她提及。說實話，錢多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生日是什麼時候。

　　她上輩子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裏沒有生日一說。這輩子醒來在亂葬崗，就連這個身體的真實年齡都是估計，更不用說出生日。

　　但是無論怎麼樣，到了年紀及笄總要做，不過是她隨意挑個日子。

　　孟白飛突然開口，“你幼年高燒，忘了十歲前的記憶，是不是連自個生日也給忘了？”

　　“是忘了，咳咳……不過覺得年紀大了還被人提醒一年年老去實在糟心，便也不想再提及。”

　　錢多多上下兩輩子加起來四十幾歲，放在現代也是中年婦女之流，對於過生日這種事情確實很排斥。

　　可在場沒人知道她的想法，聽聞後便紛紛轉頭看向晴姨。

　　晴姨一窘，“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說的！就算我怕過生日，多娘才多大呀！你們……你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沒有教壞多娘！”

　　錢多多無恥的笑了一下，然後看向百裏溫偉，“師父，您給指個日子吧。”

　　百裏溫韋也不推辭，想了想說道，“四月十八吧。”

　　孟白飛和葉慕白相互對視了一眼。兩人再看向百裏溫偉，發現他垂著眼眸不言。兩人皆希望這日子隻是隨口一說。

　　“好，那就四月十八！大家吃菜。”錢多多不以為意。

　　其他人參不透其中的玄機，看著錢多多開心也沒有說什麼。

　　隻是看著如今臘月，及笄的日子就在眼前。晴姨也開始盤算給錢多多準備及笄行禮的東西，萬不能讓她委屈。

　　一頓中飯吃的歡歡樂樂，是這段時間錢多多最高興的日子。吃過午飯，錢多多拉著百裏溫偉說著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喋喋不休，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葉慕白卻很不適宜的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過來。

　　“多兒，吃藥了。”百裏溫偉提醒道。

　　倒不是錢多多看不到，隻是她故意將這一人一碗當做透明，“我今天精神好著，就不要吃藥了。”

　　她一旦吃了藥就會被趕去睡覺，她要爭分奪秒和師父說說話。

　　百裏溫偉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他從葉慕白手裏接過藥碗微微點頭，轉眼哄著錢多多，“該吃藥了。你從來不怕吃藥，難不成為師在便要撒嬌給人看嗎？”

　　“我……我隻是……”

　　“吃藥吧，為師說晚上才走，便是晚上才走。”

　　錢多多點頭，拿過藥碗一口喝盡。

　　“多兒，師父給你講講這一年走過的大川大河可好？”百裏溫偉很難主動說自己的事情，錢多多便高高興興的坐到他身邊，地上反正鋪了毛茸茸的毯子也不怕冷。

　　百裏溫偉拉著錢多多在自己膝頭趴著，拍著她後背輕聲說道，“今年走了三所大川，分別是……”

　　錢安樂見狀也過來，坐在另一邊。

　　晴姨拉著其他人退出暖閣，將這剩下不多的時間留給他們師徒三人。葉慕白和孟白飛各自離去，芝蘭則拉著晴姨問東問西。

　　“晴姨，多娘這師父到底是什麼來頭呀！沒見這小蹄子對誰那麼聽話！”

　　“多娘她是四年前的秋天來到我這裏，之前她便是跟著百裏師父。好像她當時差點病死，是百裏師父路過救她一條小命，並將她帶到中州城。至於多娘為什麼沒有繼續跟著便不得而知。”

　　芝蘭眨眨眼睛，似乎有些明白。這和他弟弟一樣，在人生最危難的時候，有個人像一束光射到心中，那是救命稻草，而且是一輩子的救命稻草。任何人的好，都抵不過這一束來之不易的光芒！

　　等人都散去，芝蘭偷偷又回到暖閣偷看。錢多多已經在藥物作用下沉沉睡去，錢安樂在另一邊也留著口水呼呼大睡。

　　百裏溫偉看到芝蘭偷看，不隱藏也不閃躲，正大光明的在錢多多的睡穴上拂了一下，然後將人抱到床上安頓。接下來又將錢安樂抱起來送到他的房間。

　　“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百裏溫偉做完這一切才與芝蘭對視。

　　這人看著溫和，可是給人的感覺卻很是霸氣。芝蘭更是覺得他是個不凡之人，越是這樣的人令他越是不安。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芝蘭發現眼前的人不見，立馬感覺後背一涼，一根手指頂著他的脊梁。這若是一柄匕首，他已經是個死人！一想到這裏，他一身冷汗如瀑而下。

　　溫文如玉之人此時站在芝蘭身後，眼神中露出淡淡殺氣，低頭在芝蘭耳邊道，“不要太緊張，你對我不信任很正常。你是她身邊的新人，我其實對你也不放心。不過看來你也不會武功，應該沒有什麼威脅。”

　　難道葉慕白和孟白飛他們也被百裏溫偉這樣測試過？那他這一年來一次並不是來看錢多多，很有可能是在篩選她身邊的人。

　　“少年，好好跟著她吧。隻要她安然，你們也會永享富貴。如果哪一天她出事了……”百裏溫偉的語氣突然一冷，“我會讓所有人都跟著陪葬！”

　　最後兩個字聽的芝蘭毛骨悚然，睜大眼睛。

　　等他回過味，百裏溫偉已經回到暖閣守在錢多多身邊。溫柔如母，慈愛如父的看著床上卷縮著的人兒，表情裏是化不開的柔情。

　　百裏溫偉的確按照約定，一直到天色漆黑才起身離開，即便他點了錢多多至少要到第二日中午才會醒來。但是他答應錢多多的事情，從不會食言。就像當初他答應每年都會來看她一次。

　　臨走時隻有晴姨送他，百裏溫偉便又囑咐，“她的性子你也多照顧一些，能夠讓她每日多睡一會比吃什麼藥都好，盡量減少她的精神損耗。”

　　“您說的這些我們都懂，可她不聽！”晴姨知道不該抱怨，可她也沒有辦法！

　　百裏溫偉歎了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他也不能左右錢多多的未來。他向晴姨行禮拜別，轉身牽著他的毛驢離開中州城，離開這個即將風雨欲來的地方。他不是不想多待幾天，隻是怕這樣的溫情會牽絆前行的腳步，長久的陪伴讓他更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