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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針紮的痛感此起彼伏,諸葛輕歌滿頭大汗的睜開眼睛,望著大紅帳頂雕花木床,許久才緩過勁來,她撫開水羅長袖,果真在臂膀處看到幾個針紮後留下的紅點,而身上其他皮膚上都是青青紫紫,放眼看去竟沒有一處是好的。

腦海中破碎的記憶又旋轉著炸裂,所有的碎片最後重合成一個人的樣子,諸葛輕歌凝眉恨眼:“諸葛鈺!”

這具身體的主人名喚諸葛輕歌,她也喚諸葛輕歌,可卻非原身,而是來自未來世界的一縷孤魂。

為何會在這具身體裏醒來,諸葛輕歌並不知曉,她隻知道,自己繼承了原身留下的所有記憶與情感,其中最濃烈的便是死前對諸葛鈺的恨意。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我便是諸葛鈺的報應。”原身是不爭,可死的也太過可憐。不談其他,諸葛家最重因果,承身之恩,必要相報。諸葛輕歌暗自想著,心臟中盤旋的最後一絲異樣感也褪。去。

原身本是齊國沒落世家諸葛家的庶女,與嫡姐諸葛鈺一同嫁給當今聖上的堂兄睿王爺秦睿,按理說,本該是諸葛鈺這位嫡女成為正妃,可秦睿卻立庶女諸葛輕歌為正妃,諸葛鈺連個側妃都撈不上,僅僅是個夫人。

雖為正妃,可原身生性怯弱,一直被諸葛鈺把持,而王府的中饋,也被諸葛鈺借原身之手掌握在手中。羞辱打罵,是家常便飯,卻不足以讓軟弱的原身恨上諸葛鈺。

直到前些天被諸葛鈺騙到一個小黑屋裏,被人施虐至頻死,原身才真正醒悟過來,隻是她便是醒悟了,卻也什麼都做不了了,在這冰冷的王府裏苟延殘喘幾天,最終因為高燒,帶著對諸葛鈺的滿腔的憤恨奔赴黃泉。

想到這兒,諸葛輕歌蹙起眉頭。

她記得原身進入小黑屋前的所有記憶,可之後的記憶卻是破碎的,再怎麼認真的去想,也隻能模糊的想起一個手持鋼針的人的模糊影子。

朱紅木門被人推開,諸葛輕歌應聲看去,印入眼簾的是一個下巴翹到天上去的青衣姑娘。

“生點小病就知道躲在房間裏抹眼淚,我春花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在你院裏伺候。”春花單手叉腰,眼神邪睨,一進門就罵聲不斷。

諸葛輕歌淡淡瞥向她,春花是諸葛鈺送來的,美名其曰怕原身在府裏沒個體己人照料,實則是諸葛鈺安放在原身身邊的眼線。原身從未虧待過春花,還因為她是嫡姐送來的人,禮遇有加,將她奉為大丫鬟,可春花卻嫌棄這丁香院沒點油水可撈,仗著原身性子弱不敢告狀也不敢動她,對原身無禮。

原身會無聲的死在這丁香院裏,眼前這個將所有照料原身的丫鬟都屏退的春花功不可沒。

微顫著如同蝴蝶飛舞的睫羽壓下諸葛輕歌眸中閃過的情緒,她靠著床背坐起身來,聲音嘶啞而平靜:“我要喝水,給我倒杯水來。”

春花怒挑粗眉,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笑著轉口道:“好,你等著。”

“我是主,你是仆,你與我說話,要卑謙。”諸葛輕歌道。

春花笑道:“是,以前是春花不對。”她倒了一杯茶,送到諸葛輕歌手邊,等諸葛輕歌伸手去拿時,卻猛的潑到諸葛輕歌床鋪上,破口大罵道:“就你也配使喚我?諸葛輕歌,你娘是妾室,妾是仆,你是妾室生下的,你也是仆,既然你是仆,我也是仆,憑什麼你能嫁入睿王府!”

“你嫉妒我。”床鋪冰涼不已,諸葛輕歌掀開被子抖掉水珠,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從容的道。

眼前的諸葛輕歌似乎有些不一樣,春花被她看得心中發滲,可轉念一想,諸葛輕歌最好欺負,這是睿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自己沒有必要怕她,她驕傲道:“你幹癟癟的,哪裏像我,要是王爺來了這兒,會選誰伺候還不知道呢!”她當初就是想借著近水樓台先得月才會來諸葛輕歌這邊伺候,沒想到等了幾個月了,睿王爺踏入丁香院的次數屈指可數!

本以為諸葛輕歌還會跟以前一樣唯唯諾諾不敢應聲,沒想到她竟一言不發,陡然起身,這將春花嚇了一跳。

諸葛輕歌嗤笑她心虛膽顫,隨手抽了件梅色外袍披上,走到門邊喊:“雪箐。”

“你叫她做什麼!”春花害怕更加惱火、不屑,“你以為她會給你出頭?”

一個藍衣姑娘應聲而來,她腳步有些踉蹌,走近來看,竟連臉上都有傷口,額頭上一大塊紅腫,刺目得很。諸葛輕歌心跳一滯,而後聽得雪箐問她:“主子,您尋雪箐來,可有事情吩咐?”

“春花以下犯上,掌嘴。”

“是。”

春花蒙了,剛要說話,迎麵就是一個耳刮子,力道之大,扇得她半邊臉都腫了起來,緊接著,便是狂風驟雨般落下的耳刮子,等雪箐收手時,她站都站不住,雙。腿哆嗦著癱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臉尖叫:“我的臉,我的臉啊,你們怎麼敢!”春花眸光毒蛇般迸射,緊緊盯住諸葛輕歌與雪箐。

“你待主子不敬,這點懲罰,不過是略施小戒。”雪箐退到諸葛輕歌身後,麵無表情,眼裏卻有了絢爛的光。

春花跳起來往外跑,跑到門外,又折回身來道:“諸葛輕歌,你敢動我,就是對鈺夫人不敬,我看等鈺夫人來了,你怎麼交代!”

諸葛鈺才是這王府後院的主人,王府的所有下人心知肚明。等諸葛鈺來,不論是自己還是諸葛輕歌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雪箐因受傷而發白的嘴唇血色愈減,眸中閃過一絲擔憂,轉身去追春花,可她腳扭傷了,哪裏能跑得過春花,沒一會就追丟了,她恨恨的咬著下唇,想到諸葛輕歌還在屋子裏,小步踉蹌著跑回去。

從門口往裏頭望,諸葛輕歌側身坐在桌子前,捧著前日她泡的普洱慢慢的抿著。

雪箐關上房門,到她麵前:“主子,那茶都涼透了,我再去給您泡一壺。”

“不用。”單手按住茶壺,諸葛輕歌抬眸仔細端詳雪箐的臉,緩緩說道:“一個月前,我在王府門口見你賣身救父,覺得你可憐便將你買了回來,做我這丁香院裏的二丫鬟。”

“主子對我的恩情,雪箐永遠不會忘記。”

諸葛輕歌笑著偏頭,搖了搖頭道:“你聽我說,自從有了你,我才吃得上一頓熱飯喝得上一杯熱茶,這丁香院才算是有了點人氣。”

雪箐眼睛發紅:“春花那廝欺主背主,您又何苦留她在身邊!”這丁香院寥寥無幾的家仆,全都畏懼春花,春花一句話,她們都不敢伺候諸葛輕歌。

這話她說得太多次了,每次都得不到回應。本以為這一次也會話落無音,不想諸葛輕歌卻道:“是不能留。”

雪箐一愣,未等她思量清楚,諸葛輕歌又道:“此次我受傷也多虧你照料,若非如此,我早就死了。前日之後你沒有來,我還怨過你。”

“是雪箐做得不好。”雪箐羞愧的低下頭。

諸葛輕歌伸手觸碰雪箐額頭上的紅腫,雪箐痛得將臉皺起來,諸葛輕歌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雪箐不來,並非是因為不想來,而是來不了。“是誰傷了你?”諸葛輕歌直視雪箐的眼睛,莊重的問道。

欺她者,她必百倍奉還。而憐她者護她者,她亦傾其所能,環環相護。

雪箐嘴唇蠕動著,叮嚀半響道:“春花去叫鈺夫人了,鈺夫人對主子您一直懷恨在心,您剛剛康複,受不得驚嚇,不若先行躲躲?”

“日後我在,你不用怕任何人。”諸葛輕歌微微一笑,竟有著如雪般清瑩的美好,雪箐看得發愣,又馬上驚醒,瞥向房門,“有腳步聲!”

話音剛落,朱門被人踹開,風。塵肆意之間,諸葛鈺身著紅裙、頭戴鳳衩,身姿娉婷,她身前數十家丁,身後數十婢女,成眾星捧月之態。春花也在她身後,得意的笑看諸葛輕歌。

正紅、鳳衩,這都是正室的規製,諸葛鈺那般輕易著身,還穿到諸葛輕歌麵前來,她是在刻意羞辱諸葛輕歌。

諸葛鈺摩挲手上血紅的丹寇,嘲弄道:“妹妹,聽說你院裏有下人不聽話,以下犯上,若不好好懲戒一番,傳出去別人是要笑話王府的。”而後一擺手,就有幾個家丁衝上去將雪箐拿下,春花滿臉歡欣,“鈺夫人,我是丁香院的大丫鬟,院裏的丫鬟不懂事,不如就由我來懲戒?”

“說得有幾分道理,免得我的好心被人當做是驢肝肺,在外麵傳我多管閑事,我便得不償失了,你說對不對,妹妹?”諸葛鈺故作姿態,話裏話外都在擠兌諸葛輕歌。

任人欺辱,絕非諸葛家子弟作風。

諸葛輕歌微微蹙眉,一雙靜若止水的眼眸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最後停留在雪箐手臂上那幾雙粗糙的手上,她眸光上移,抓著雪箐的家丁均被她看得惶恐不安,手上的力道都輕了不少。

“我丁香院的事情,輪不到妾室來管,更輪不到婢女來管。尋常人等,誰若插手,誰就是幫凶。”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家仆們跪了一地,雪箐趁機閃到諸葛輕歌身後。

諸葛鈺氣得渾身發抖,卻也挑不出錯處。她雖總管王府後院,站在了權力的巔峰,也手握中饋,就連諸葛輕歌在她麵前也抬不起頭,可瞧見諸葛輕歌,她心裏總是不是滋味。畢竟,權力與金錢失了身份的護持,天下人隻會讚其一句好手段,尊重與禮遇,那隻能是奢望。

定了定神,諸葛鈺冷哼一聲,痛心疾首道:“我妹妹嫻靜溫婉,今日卻變得咄咄逼人,這定然是那個丫鬟給她灌了迷魂湯,來人,將那個丫鬟給我拿下,帶回水夢閣,我要親自審問她!”

諸葛輕歌的突然起勢,在諸葛鈺看來隻是狗急跳牆,不值一提。她今日,就是要打諸葛輕歌跟前唯一忠心的那條狗,折諸葛輕歌的麵子,讓諸葛輕歌以後無人可用。

“誰敢?”諸葛輕歌斂了斂袖袍,淡然安坐,“你們別忘了,今兒個是初一,王爺是要到我這兒用晚膳的,看時辰,他也該到了。”

這話隻換來諸葛鈺的笑聲連連,她笑得花枝亂顫,柔媚的麵容撩人攝魄,“妹妹你說什麼呢,你嫁進這睿王府幾個月來,王爺何時來你這兒用過膳就過寢?這件事,齊國上下,無人不知,你怎麼就忘記了?”

“以前不來,不代表現在不來。”諸葛輕歌抿茶。

諸葛鈺拊掌,得意而高高在上,“好,那我就讓你徹底死心,我來丁香院前,王爺就在我水夢閣歇著,等料理了這個蠱惑主上的丫鬟,我還要回去陪著王爺用晚膳呢。”

“我剛剛去水夢閣,也瞧見了王爺。”春花眼珠子一轉,諂媚的給諸葛鈺作證。

家丁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著上前去。齊國重禮製不錯,諸葛輕歌是正妃不錯,可良禽擇木而棲,眼下諸葛鈺前途無限,諸葛輕歌卻無人問津,為了尊禮得罪諸葛鈺,那他們就得不償失了!

主仆二人若是頑抗,保不準諸葛鈺還要對諸葛輕歌下手。雪箐看諸葛輕歌一眼,抹淚道:“雪箐以後不能在主子身邊伺候了。”而後往前走,竟是要棄卒保帥。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慌張的通報:“王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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