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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古色古香的廂房裏,沒有太過華麗的裝飾,就連桌椅都是黑得紅沉沉的舊家具,若要說有什麼能襯得上王爺府正妃分位的東西,那便隻有小書架上的翡翠白菜了。

就連秦睿看著,都覺得太過寒酸了。他抿起薄唇,莫名有些戾氣。

自打秦睿踏進廂房後,滿室靜寂與惶恐,靜的諸葛輕歌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比起諸葛鈺的惶然、驚懼與那一絲隱藏得並不算深的怨恨,諸葛輕歌要平靜許多。

她從來都是如此,慧極敏極,曆盡世事而沉穩嫻靜。諸葛輕歌打量著自己名義上的這位丈夫,那是位挺拔俊秀的郎君,眼睛細細長長,眉重而寬,背很寬厚,若非他因常年征戰而膚色黧黑,也稱得上是豐神俊朗。也正是因為久經風霜,他的五官鐫刻著歲月的滄桑,若有似無的愁苦與堅毅,讓人充滿想要去探究的欲。望,叫人想要撫平他眉峰永不平和的傷痕,用低而溫婉的聲音問他:你經曆過什麼,你還痛苦嗎?

“這兒怎麼那麼熱鬧?”秦睿的聲音像極了風雪的呼嘯,冰、涼、刺骨。

諸葛鈺與春花對視一眼,春花正要說話,雪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後高聲大氣道:“王爺,奴婢鬥膽,請王爺為王妃做主!”

“雪箐!”春花額布爆出青筋,尖銳的聲音蓋住雪箐的話語。

秦睿微微皺了皺眉,隻一擺手,門外就湧出幾個侍衛將春花拿下,其中一個侍衛抽了塊步堵住她的嘴巴。

“說。”明明是對雪箐說的話,秦睿看的人卻是諸葛輕歌。

雪箐好似個在外漂泊多年,終於回到了溫暖家中的孩子,哭得無辜又心酸,可說道之間條理又極為清晰,“王妃前陣子生病,本該精心照料,可春花卻不許我們任何人伺候王妃,今日王妃病剛有了起效,說了春花兩句,她便跑到鈺夫人那兒,走之前還說什麼‘等鈺夫人來了你們就都完了。’,鈺夫人和春花回來後咄咄逼人,說奴婢是妖女蠱惑王妃。”

“主子貴為王妃,言行舉止皆有一番氣度,奴婢望塵莫及,如何能蠱惑王妃?”既不是雪箐蠱惑,那便是諸葛鈺刻意詆毀。雪箐三言兩語,置諸葛鈺於不仁不義不尊之地,她恨得撓心抓肺,恨不能撕爛雪箐的嘴。

可秦睿在,諸葛鈺萬萬不敢做出格的事情,心思千轉百回,而後她馬上道:“你胡說什麼,明明是春花說妹妹醒了,我才特意過來看望她的。王爺,你可千萬要為妾身做主,一個丫鬟都能欺辱到妾身身上,這要是傳了出去,妾身怎麼做人啊!”她熱淚盈眶,掩淚的帕子很快濕了一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誰說的是真的?”秦睿並沒有理會她,麵向諸葛輕歌問道。

諸葛輕歌彎唇,笑容矜貴,明知故問:“王爺是在問我,還是問鈺夫人?”

秦睿拱手反問:“王妃在,為何要問別人?”

諸葛輕歌笑容越發高深莫測,她掃諸葛鈺一眼,見她麵上血色全無,心情大好道:“雪箐所言,無一不是。”

“鈺夫人對你不敬,你想如何處置?”秦睿眸中閃過一抹精光,複又問道。

“這是王爺的後院,如何處置當然要由王爺來定奪。”諸葛輕歌坦蕩蕩的與他對視,言語間無一絲一縷做作的姿態。

沉吟片刻,秦睿吩咐道:“鈺夫人德行有過,罰抄《素女經》十卷。諸葛家的姑娘個個賢良淑德,鈺夫人會如此,定是底下惡仆慫恿,今日在此地的家仆,統統賞五板子。”至於春花......,秦睿厭惡的道:“刁奴春花伺候不力,賞十板子。”

話罷,甩袖離去。

諸葛鈺愣愣的看著秦睿遠去的背影,一如新婚之夜那般無情。她眼角發紅,鼻端酸澀,是真要哭了,可她偏又不願哭出來,兩片唇。瓣委曲顫抖,生生將所有痛苦含淚吞下。

“十板子,打下去會死人的,鈺夫人,你一定要幫幫我,我不想吃板子......”春花渾身發抖,抓著諸葛鈺的袖子哀求道。

諸葛鈺甩開她的手,冷喝道:“你做了錯事,本就該受罰。”而後也不管自己帶來的家仆們,扭頭往外走。

“等等。”諸葛鈺走得再快,也快不過諸葛輕歌的聲音。

“鈺夫人,按照分位來講,我是正妃,你是妾室,你見了我,應當尊稱一聲姐姐。”諸葛輕歌見諸葛鈺止步,慢條斯理的道。

她是諸葛家的嫡小姐,諸葛輕歌不過是個庶女,曾經自己都不屑與她姐妹相稱,覺得那會墮了自己的身份,可如今,倫理枉顧,諸葛輕歌竟要自己委身稱她一句姐姐!這一切!都是諸葛輕歌和秦睿的錯!諸葛鈺身形一顫,雙手捏成拳頭。

秦睿將杖責地點定在諸葛輕歌的院子外,陣陣尖叫聲送走氣得七竅生煙的諸葛鈺,也送走無數被打得半死的家仆。雪箐出外看了一會,回來麵上終於有了點笑容:“主子,今兒個我們總算是出了口惡氣。”她想到諸葛鈺走前那憋屈的神情,更是對諸葛輕歌崇拜不已,“不費一兵一卒,即可殺敵至殘。”

“看得很開心吧?”諸葛輕歌淡淡道。

“是。”

諸葛輕歌又道:“那還不快點扶我回床上,我沒力氣了。”拖著病弱之軀坐在椅子上那麼久,現在諸葛輕歌感覺自己全身發軟,下半邊身子還發麻發痛,若非她意誌力驚人,秦睿沒進門之前她就倒下了。

雪箐大駭,連忙扶了諸葛輕歌去休息。為她端茶送水,無意間看到桌麵上有未幹的水漬,隱約可以看出,水漬勾連後是個八卦圖像。

“怎麼了?”雪箐半晌不語,諸葛輕歌偏頭看去,見她在看八卦圖,笑道:“你知道這個東西?”

雪箐頷首道:“我爹病重之時,曾有個茅山道士為他做法,我記得,他在符紙上畫過這樣的圖象。”

“那叫八卦陣,可以卜吉凶,占命理。”

疏鬆疏鬆手臂,諸葛輕歌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酸麻的肌肉,“占凶卜吉,是我諸葛家先輩留下的瑰寶,亦是我諸葛家安身立命之本。”

雪箐轉眸,稍稍思索後道:“我聽說諸葛家祖上曾經出過開國重臣,位極人臣,門楣光耀,彼時諸葛家也因他成為我齊國第一大世家,善權謀著文書,卻不知諸葛家還對這奇門遁甲之術有所涉獵。”

諸葛輕歌嘲諷一笑,“世人淺薄,以為那便是我諸葛家發家根基,可他們不知,我祖上還曾出過一位先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料事如神,人稱臥龍先生。”她搜尋過原身的記憶,此處的諸葛家與現世之中的諸葛家並非出自同源,隻是因為祖上出了位重臣,繁榮過幾代,而今已然沒落,隻有些許族人在朝中當官,且也隻是些不輕不重的官職。

而她祖承臥龍先生一脈,宗族能人輩出,可謂是芝蘭玉樹生庭階。遠不是這個沒落世家可以比的。

“臥龍先生。”雪箐喃喃自語,“好氣魄的稱號。”她又好奇的問道:“主子,那你畫這八卦陣也是為了占卜嗎?之前你說王爺會來丁香院,那也是你算出來的?”

“北鬥星朗照丁香院,紫氣東來,乃貴人將至之兆,這王府的貴人,可不就是王爺?”並非諸葛輕歌托大,她的占卜之術,絕對是諸葛家百年以來的翹楚,若不是過於出眾,又怎麼會被迫卷入諸葛家權勢爭奪的漩渦之中,被手足所殘,與同室操戈?

雪箐愈發崇拜的望著諸葛輕歌,她忍不住向諸葛輕歌確認:“主子,你說的可是真的?沒有騙我?”

“當然是......騙你的。”諸葛輕歌俏皮眨眼。從此以後,往昔歲月是過往雲煙,她不再是諸葛家曆代以來最鐵血無情的家主,亦不是被族人傷透了心的現世之人,她是一個不存在於史書記載之中的齊國的沒落世家諸葛家庶幺女,是這睿王府中不受寵的王妃。

“主子!”雪箐鼓起了腮幫子。

......

王府書房。

秦睿凝望齊國版圖,發黃發皺的羊皮卷上,齊國的版圖相較十年前已經擴至西南蠻夷之地,就連南海邊陲,亦有齊國子民安居樂業,而這一切,都與他的英勇善戰脫不開幹係。

可此時這位齊國的驍勇王爺眉宇之間卻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慮。

“我剛剛稍作試探,她並未維護諸葛鈺。”秦睿身邊並無人,可話音落點,他身後閃過一道黑影,一身穿黑色夜行服、蒙麵的男人出現,而後道:“不維護,不代表無牽扯,也許是遮掩之計,故作敵對。”

“你還堅持你的想法?”秦睿審視眼前這位數十年與自己同出同進、戎馬倥傯,而今亦是自己暗衛首領的老朋友秦風,心生感慨。倏忽間十幾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了解秦風,知他木訥穩重,卻待得今日他來稟報,才知他亦信奇門遁甲之術。

秦風不改初衷,“我親眼看著王妃斷氣,可她而今好端端的活著,死而複生?有可能,世家尋茅山道士奪舍寄魂,以王妃之名接近王爺,騙取情報,亦有可能。王爺,您不要忘記了,王妃病重前曾與鈺夫人一同出門。”

“她今日的表現,的確不同尋常。”秦睿踱起步來,一步一停,步伐沉重。他不信邪術之說,可現實擺在眼前,他不得不考慮。

又一道虛影閃過,另一名穿戴夜行衣的男子半跪道:“王爺,剛剛王妃與丫鬟交談,說的話......叫我們匪夷所思。”

“說來聽聽。”秦風道。

這一名暗衛叫做暗五,是秦睿安置在丁香院中的眼,暗五將諸葛輕歌與雪箐的對話一一道來,二人聽完,皆是若有所思。

秦睿更是馬上道:“立刻去查,諸葛家祖上是否出過一位臥龍先生。”

秦風語氣愈冷,帶上了殺意,“諸葛家和那些世家果然勾搭在了一起。”利用諸葛家的奇門遁甲之術奪舍寄魂,再行勾。引王爺,別人見了隻會覺得夫妻之間培養感情,神不知鬼不覺就可以達成目的。

若不是他們多有防備,隻怕也要被這陰招給騙了!

秦睿眼瞼微斂,眼角紅痣妖冶,他提筆,在宣紙上緩緩寫下一個‘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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