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人瞧上去粗俗不已，邋裏邋遢，看上去一輩子都跟金玉堆砌的銷魂窟沾不上邊。

他畏首畏尾地跟在那東瀛人手下身後走了進來，沈芝柳瞄了他一眼，心頭大恨！

這人，正是昨天綁架她的肖強！

肖強、東瀛人、豐愷到滬上公務、豐愷私下跟唐瀟有聯係......

這幾條線串在一起，沈芝柳簡直一口氣要上不來。

麵前的山珍海味食之無味，沈芝柳木著臉站起來，逼迫自己用溫婉語調開口。

“妾身去更衣。”

溜到盥洗室，沈芝柳按住內心的眩暈感，她取下兜帽，洗了把臉，看著玻璃鏡中女子姣好的臉龐，隻覺得心寒。

這張臉......

因為這張臉，她遭了多少罪！

沈芝柳有些想笑，她覺得諷刺極了。

不能再在這裏待了。

沈芝柳橫下心來，走出盥洗室，拉過一個過路的丫鬟，半是威逼半是利誘，讓丫鬟把正在陪客的花姐叫出來。

“花姐，我不能再在這裏久待，你也看到了，我不願是非纏身。”

沈芝柳盯著花姐喝酒喝得霞飛雙頰的臉龐，冷冷開口。

“答應你救場一次，已是我看在同鄉情誼上。現在按照我們之前商議好的，用你的車把我送到唐公館去。”

花姐看著醉醺醺，實際上心裏透亮。

她心裏也沒底，畢竟這一屋子都不是好相與的人。

沈芝柳畢竟藏著個王炸身份，一旦被爆出來琵琶女是唐家大少奶奶......

唐司令捏死她還不得跟捏死隻螞蟻一樣簡單？

不敢再多說什麼，花姐趕緊打點上下，悄悄地將沈芝柳送了出去。

花姐作為老媽媽，關係還是有的。

一輛低調的老爺車駛入唐公館，沈芝柳下了車，來不及往自己的小院去，直接朝唐司令所在的正院而去。

正院外站崗的正是段副官。

看見沈芝柳過來，段副官的神色像見了鬼一樣。

“大少奶奶？”

他趕緊走過來，壓低了聲音問沈芝柳。

“您昨天去哪兒了？”

沈芝柳木著臉，低聲問：“老爺子怎麼樣？”

她一向對段副官禮遇有加，段副官也想投桃報李。

昨日才從沈芝柳這兒拿了幾顆珍珠，雖說是不值錢的小物件，但段副官也不是不講情義的人。

他聲音壓得極低：“昨天半夜，漫兒急急忙忙地過來報告說您失蹤了，老爺子當時震怒，令憲兵隊出去搜查......是瞞住了的，連二少爺都不知道，這點您放下心去。”

沈芝柳歎口氣，知道漫兒這丫頭風風火火，但也怪不了她。

她簡短地解釋：“東瀛人指使兩個馬仔，綁架了我，想問老爺子要十萬塊現洋。”

頓了頓，沈芝柳語氣平淡，毫無起伏：“我殺了人，在城外巷子裏一處房屋......勞煩您去善後。”

段副官麵上驚駭，但他同樣壓住了情緒，沒有再說別的。

快走到正堂，段副官又低聲提點她：“大少奶奶，您千萬謹慎，這事可大可小，看您怎麼說。”

“我省得。”

沈芝柳疲倦地點了點頭，深呼吸一口氣，壓住顫抖的指尖，推開了唐司令書房的門。

“父親。”

古色古香的書房裏，唐司令正在看電報。

他年過花甲，須發都已蒼白，卻身材高大精神矍鑠。

唐司令瞟了沈芝柳一眼，麵上古井無波，看不出喜怒。

沈芝柳乖覺地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地開始給唐司令捶腿。

她練了許多年的琵琶，手上有巧勁。

雖說唐家沒人知道她會彈琵琶，但唐司令曾誇過沈芝柳捶腿舒服。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司令淡淡開口。

“起來吧。”

沈芝柳背上已出了一層汗，不是害怕，而是累得。

她的手腕也酸澀不已，膝蓋也跪的疼痛難忍。

沈芝柳蒼白著臉停了手，卻依舊跪著，將自己的姿態放的極低。

“兒媳傷了唐家體麵，請父親責罰。”

唐司令笑了。

“體麵？老大家的，昨兒夜裏睡得可安生？唐家可出了什麼事不曾？”

他話中有話，沈芝柳反應過來，敏捷地接話。

“是，兒媳昨夜安寢，無事發生。”

唐司令“唔”了一聲，轉過眼去，繼續看電報。

他統管整個華東，國民政府封了個華東總督的職位給他。

雖說唐司令不必聽傀儡政府的調遣，但華東三省的事兒確實都得他來處理。

“今早兒媳身邊的下人說了個事兒，說是東瀛人起了作亂的心思，在這滬上到處搶劫綁票。”

沈芝柳觀察著唐司令的神色，將早在心裏斟酌好的話緩緩說出口。

“東瀛人知道了豐愷將來滬上的消息，到處製造綁架案，想來，是準備將臟水潑到豐愷身上，讓華東與雲南失和，他們好從中牟利......”

唐司令放下電報，看著沈芝柳，和藹地笑了笑：“倒是個好消息。”

唐司令也厭惡東瀛人。

沈芝柳心裏懸起的石頭放下了一半，她又凝神開口。

“兒媳昨夜雖睡得安生，但這些天總覺得身上有些不爽利，父親身邊的胡醫生若是無事，兒媳能否請胡醫生來診治診治？”

唐司令目光意味深長：“去吧。”

出了書房，外頭雖豔陽高照，沈芝柳卻覺得渾身發冷。

她是完好無損地過了唐司令這一關，但這隻是表麵上。

表麵功夫誰不會做？

唐公館也需要粉飾太平，雖然唐司令壓下了她失蹤的消息，段副官也能去處理好二子的屍體。但......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難以再回複到從前。

沈芝柳在正院的偏房裏待了一會兒，胡醫生提著藥箱匆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醫女。

拉上簾子，沈芝柳閉上眼睛，壓住內心的恥辱，任由醫女褪去了她的衣服，掰開了她的雙腿。

這會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除了尊嚴掃地的她。

沈芝柳忍受著醫女手上冰冷的儀器，咬著牙，她忽然微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