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對大胡子態度不滿意,上官曦把手裏的筷子輕輕放下,這才抬眸看過來,最後目光落在大胡子的手上:
“錢留下,人可以帶走,不然免談。”
大胡子剛要發作,慕容暄搶先開口攔住:
“不然,錢少一點吧,一,一百兩!”
上官曦唇角抽了抽,麵色波瀾不驚,但也隻是看著麵前的那碟花生米,並沒有搭話。
倒是清酒站起來跟大胡子解釋:
“這位大俠,他跟我們一起的,不是乞丐,剛剛就是個誤會,您別——”
“滾一邊去,你算什麼東西,老子跟你主子說話,隨便一個下人就想打發我!”
一看大胡子真的杠上了,所有吃飯的人都抬頭,朝著這邊看過來。
掌櫃的一邊擦汗,一邊彎著腰過來打圓場:
“這怎麼話兒說的呢,胡爺您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當真;這位小兄弟趕緊賠個不是,胡爺不是小氣的人,絕對不會計較的。”
慕容暄看看對麵風輕雲淡的男人,心裏腹誹一百遍,嘴角扯出壞笑,緊接著把脖子一梗,故意找茬懟:
“我沒錯,是他撞了我,還抓著我不放,就是欺負人!”
掌櫃的眼睛都快擠成針眼了,沒想到這小兄弟是個沒眼力的主,怎麼就聽不懂好賴話呢。
明擺著道歉就能息事寧人,這樣鬧下去,小身板非得被人打成肉餅不可!
現在兩邊僵持著,誰也不肯低頭。
掌櫃的夾在中間,回頭抱拳去求上官曦:
“這位爺,您肯定是認識小兄弟,您替他說句話吧,胡爺向來大度,您——”
說話之間,他特意湊到上官曦耳邊壓低聲音說:
“咱們都惹不起胡爺,您替小兄弟說句好話,您這飯錢我免了。”
旁邊有人看掌櫃的為難,也跟著勸:
“小兄弟不懂事,胡爺別介意,他們一看就是遠道來的,不懂咱們這兒規矩,估計沒聽說過胡爺大名。”
“就是啊,胡爺是什麼人啊,咱們這十裏八鄉好說話,胡爺看到掌櫃的麵子上就別計較了。”
大胡子聽著周圍的勸諫聲,麵子總算是找回來一些,咧開嘴大聲笑:
“我胡一彪從來都講道理,今兒這件事還就打算這麼放了,你隻要跪下給老子磕頭道歉,老子絕對不計較。”
慕容暄眼珠子一瞪,氣得吞了吞唾沫。
跪下道歉。
你個不識好歹的大胡子,欺人太甚。
還大度,大度你個大頭鬼。
看把周圍這些人都嚇成什麼樣子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這家夥是一霸,絕對不是善類。
再看看正襟端坐的上官曦,憑啥他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慕容暄氣不打一處來,眼珠子轉轉,想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終究沒成功,最終隻好裝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湊過去拉著他寬大的衣袖抱怨:
“清風大俠,事到如今我也說句心裏話,胡大爺非看上我,但我已經是您的人了,之前我可是每天幫您鋪床疊被,月夜伴眠,您可不能不要我啊,您的痔瘡總有一天會好的,您得想開點啊......”
“噗!”
周圍人目光迥異,但都看向這互相牽扯的兩個人:
“痔瘡?原來那位公子竟然是——真看不出來啊。”
“Emmm,有前途,怪不得連胡爺都要搶呢,看來確實不同凡響。”
清酒眼珠子更是差點掉桌子上,他張大嘴巴指著正“撒嬌”的慕容暄,愣是一個字說不出來。
頭發根都一豎一豎的,就怕自家公子一巴掌把人拍死。
公子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指有點抖,袍袖的末端還被慕容暄拉在手裏——
這到底是什麼畫風啊!
胡一彪當即明了,注意力又重新轉向了垂眸打坐的男人:
“原來你也好男風,但既然得了痔瘡,那索性把人讓給我,看你已是無暇顧忌,不然怎會把他養成這樣。”
“噗!”
清酒終於沒忍住,當即笑出聲,但收到自家公子肅殺的眼神之後,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大胡子嘴裏嘖嘖作響,指著慕容暄說:
“你還是跟我吧,他比起老子來差得遠,老子這樣的才叫男人......”
“噗!”
這下輪到慕容暄笑出聲來。
聽她一笑,胡一彪更是看著歡喜,索性擼袖子展示肌肉:
“這小子笑起來還挺討喜的 看看本大爺這身板,再看看他......”
“哈哈哈......”
慕容暄實在憋不住,咧開嘴大笑。
清酒臉憋得通紅,用力擠眼睛給她使眼色,用手擋著嘴巴提醒:
“別笑了,公子生氣了!”
慕容暄故意挑眉,揚聲問:
“你說啥?都聽不到嘛——哎呦疼!”
一句話沒問完,身旁的男人突然起身,拉起慕容暄胳膊就走。
說是拉,還不如說是拖,姿勢跟力道,完全就像拖死狗......
慕容暄一路哀嚎,眼角餘光看到清酒攔住胡一彪。
然而那家夥對她還真是“深情”,竟然一路追出來,出門還叫:
“把人給我留下!”
慕容暄忍痛笑嘻嘻地說:
“沒想到你們這裏都好男風啊?不知道你跟清酒——哎哎 鬆手鬆手,疼疼疼!”
本想著開個玩笑,沒想到這家夥當真了,捏著她胳膊的手用了力道,疼得她呲牙咧嘴,趕緊解釋:
“我我也沒說什麼嘛,隻是開玩笑那麼小氣幹什麼,我——”
話沒說完,胡一彪竟然竄到他們麵前,鐵塔一樣攔住去路,指著上官曦低吼:
“你走可以,把他留下!”
慕容暄感動的熱淚盈眶,完全沒想到胡大爺還是一個這麼專情的人,然而就在她要開口致謝的時候,胡一彪肥胖的身軀橫著飛出去,悶聲撞到牆壁最後滑落到地上......
她真沒看清楚上官曦是怎麼出手的——
甚至沒看到這廝是用的拳頭還是腳!
無比驚恐地看著麵前披了冰霜的男人,慕容暄在烈日之下生生打了個寒噤——
她真害怕了!
“趕路。”
男人根本沒往她身上看,拉著她胳膊的大手微微用力,很容易把她甩進了車裏。
男人緊跟著鑽進來,聽著外麵各種議論:
“這是什麼來頭啊?怎麼胡爺就——”
“不知道,掌櫃的有眼力,幸好你沒得罪他,不然酒館保不住啊!”
掌櫃的不住地擦冷汗,兩條腿已經有點站不住了,衝著忙碌的清酒左右作揖:
“大俠是什麼來頭啊?請留個名,小店以後還指望庇佑......”
清酒把馬車套好,走到掌櫃的麵前,拿出一個散銀子遞過去:
“這是飯錢,不用找。”
說完,清酒麻溜上車,馬鞭揚起,馬車直接趕出去了......
地上顫悠悠爬起來的胡一彪一邊捂著腰,一邊吐著嘴裏的土渣子:
“打老子那人呢!”
掌櫃的跟眾人互相對視,緊接著大笑起來,最後開口:
“胡爺,剛剛其實隻是個幻覺......”
然而對於慕容暄來講,這絕對不是幻覺。
馬車跑得快,耳邊是不絕於耳的馬蹄聲,好歹算是有點響動,按說車裏氣氛不該太沉悶,然而她卻覺得渾身越來越僵硬,呼吸越來越困難。
從對麵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氣場,讓人不忍直視,估計時間久了能直接把人冰封住。
慕容暄在心裏不止一遍地抱怨:
要是沒穿越的時候,還能祈求個紅綠燈,起碼車子停下的時候,她可以找茬說句話。
現在這情況明顯不到天黑不停車,她搜刮肚腸也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話題,尤其對麵那家夥擺明了不想理人的情況下。
她很清楚,時間拖得越久她越處於劣勢,麵前這家夥不是善茬,必須早點把誤會說清楚。
最後她大著膽子清了清嗓子,先抬眼打了個照麵,接下來試探著的開口:
“內個,我剛剛真是開玩笑的,也沒說你不是男人......”
對麵男人本來麵色無波,聽她這句話,眼睛朝她一掃,像是漆黑的夜裏被探照燈照到一樣,嚇得她一閉眼,趕緊忙不迭地解釋:
“我說你——比誰都男人!真的真的!”
她一下子出溜到馬車床榻的最裏麵,用手擋著臉,生怕這家夥一生氣也照著她來一下子。
胡一彪那樣的大塊頭還不禁打,她這樣的更別提了。
人在馬車裏不得不低頭,首先必須得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才行!
縮在馬車的最裏麵,慕容暄一動不動,等了大概半分鐘,還是沒動靜,她大著膽子移開手朝他看過去。
好嘛,人家那位又開始眼觀鼻,鼻觀心的修行了。
也好,起碼現在比剛才呼吸順暢多了,那男人雖然嘴角往下抿,可臉色似乎沒那麼沉了,說明氣性不是很大,繼續哄。
想到這裏,她稍微往前坐了坐,雙手摁在膝蓋上,由於緊張,手指沒有節奏地亂敲,聲音比剛才慎重了不少:
“你們這邊都喜好男風嗎?那我以後是不是要恢複裝扮?”
她看到男人的眉峰動了一下,最後也隻是吸了口氣,眼皮都沒抬,擺明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好吧,那就換一個。
“那我以後是不是都可以在馬車裏呆著了啊?我不會騎馬,不不,忘了,是忘了怎麼騎馬了,實在不行我去前麵跟清酒學趕車還不成嗎,別老讓人在後麵追著跑了成不?”
她可是看著這廝的臉色說話,就怕話說到一半,他突然發飆,可沒成想直到說完,他都沒發脾氣——
當然沒有任何其他反應。
二號計劃看似失敗,慕容暄繼續實施第三號計劃:
“唉,幾天前我受傷了,被一個王八蛋差點殺了,現在傷口還沒好,跑了一上午,傷口這裏老疼了,也沒有水喝,要是這樣跑一個月,別說曬成黑炭,累也累死了!”
男人終於抬頭,盯著她哭喪的小臉看了半天,最後淡淡地開口問:
“傷口疼?”
說了一火車話,這家夥終於有了反應,看來苦肉計是最硬氣的,還好之前真的受傷了。
慕容暄歎著氣,抬手捂著心口位置:
“是啊,五天前我受傷了,現在傷口剛剛愈合,要不是那個混蛋尊主想殺我,我也不會這麼快逃出來的......”
“傷口——讓我看看。”
哈?
慕容暄渾身僵了僵,實在沒有想到麵前的人頂著禁欲係的一張男神臉,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要看傷口,擺明了就不信她的話。
可這傷口位置很不好,讓他看吧,明顯就是被占了便宜。
不讓他看吧,這家夥肯定不信她有傷,說不定馬上就會把她踢下去......
怎麼辦怎麼辦。
看她猶豫的樣子,對麵的人皺眉: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莫非你......”
對啊,江湖兒女確實不該拘泥,可這位置特殊,那個位置就是拘泥小節的地方!
不行不行。
慕容暄最後無奈地說:
“我傷口在心臟位置,如果你不相信,等到了酒店,不不等到了客棧什麼的,找個女人檢查成不成?”
上官曦眉頭一挑,眼睛朝著她捂著的地方掃,淡淡地出聲:
“既如此,你還是出去跑比較好,本人不想沾惹什麼閑話。”
媽耶,你個大尾巴鷹!
男女能一樣嗎?
這男人咋就分分鐘能把人氣死呢。
慕容暄深吸氣,咬牙問:
“既然江湖兒女,那你脫衣服讓我看看,你敢嗎!”
男人唇角微動,語氣依然雲淡風輕:
“我沒說自己受傷。”
正憋著氣,她就聽到對麵這家夥聲音輕輕揚起:
“清酒,停車。”
清酒一聲高呼:
“籲!”
兩匹馬兒一聲長嘶,馬車很快停下。
上官曦挑眉看她,淡淡地說:
“下車。”
想起上午飄了一路,累到虛脫,尤其是到現在水米沒沾牙,外麵太陽跟下火一樣......
不能下車。
下車以後,路上再遇到大胡子一樣的歹徒,或者她中個暑什麼的,這裏又沒有電話報警或者救護車,那就真悲催了。
越想越無奈,最後慕容暄決定先忍下一口氣,索性把胸膛挺直,大義凜然地說:
“不就是看傷口嗎,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