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傅如歡一手抱著死沉死沉的花盆，一手拎著沉甸甸的食盒，哼哧哼哧走了幾步，距離就和傅允言拉開了。

她悲劇地發現一個問題，她不認識回院子的路。

昏黃的燈籠立在兩旁，傅如歡嬌小的身體投下一片剪影。

傅允言沒聽見她的動靜，又轉身看，發現她正在鵝卵石小路上，仿佛誤入迷途的小鹿，不知道該往哪走。

他沉默下來，當年他和莫芷蘭相遇，就是因為宮宴上莫芷蘭迷了路，闖進官員聚集的地方，撞見自己。

忽略昨天傅如歡和楚行的爭辯，這個女兒，怎麼比她娘親還要迷糊？

傅如歡猶猶豫豫地拖著一堆東西走到傅允言跟前。

傅允言看她吃力的模樣，抬手想要幫她把花盆接過來，結果傅如歡警惕地把花盆挪走了。

九瓣春很重要，不能丟。

傅允言便伸手去拿她的食盒，手剛碰到食盒，傅如歡一個側身，食盒嗖地就沒了。

食盒是口糧，也不能丟。

傅允言的手僵在半空中，氣氛有些尷尬。

對上傅如歡奇異的眼神，他有些惱了。

“就一盆花和一個食盒，用得著這麼護著嗎。”傅允言輕哼，這才想起問這倆東西的由來，食盒常見，但花可不常見，這種旱天，丞相府的花屈指可數，花園都快禿了。

“這花哪兒來的？”他瞅著花還挺漂亮。

“王爺給的。”傅如歡道。

“王爺？楚懷遠？”傅允言眯起眼睛，打量著傅如歡，確定她說的是真的，才問道，“他給你花做什麼？”

“王爺看我喜歡，就給我了。”傅如歡實話實說，心道奇怪，傅允言身為丞相，文官之首，就這麼稱呼攝政王嗎，直呼其名？

傅允言眉毛一動，背著手說教，“以後別人送你東西，不能輕易收下，你好歹也是相府小姐，區區一盆花而已，府裏又不是沒有，若是遇上壞人，豈不是輕易就著了圈套？”

“王爺不是壞人！”傅如歡乍一聽，小眉毛擰的死緊。

“畫皮畫骨難畫心，表麵正人君子鐵麵無私，你知道他私下是什麼德行？”傅允言瞅著她不服氣，偏偏看不慣她這副為楚懷遠著想的模樣，挑高了眉毛成心氣她，“為父今日就告訴你，楚懷遠一把年紀了勾搭你一個小姑娘，還贈花給你，就是為老不尊，下次見了他，記得躲著走。”

傅如歡差點氣炸。

她梗著脖子反駁，“要是這樣就是為老不尊，那爹爹你前些日子在街上還接了溫柔鄉頭牌清倌的簪花呢，這又怎麼說？”

傅允言一噎。

他平生身居高位，鮮少有人敢這麼和他頂嘴，就算是蕭氏，對待他也是小心翼翼伺候著，在傅如歡這兒倒是生出幾分新鮮感。

他決定繞過這個話題，“那食盒呢？”

“王爺可憐我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走時特意賞給我的。”傅如歡一字一句道。

“笑話，難道我還養不起你了，竟然需要他楚懷遠的賞賜過活？”傅允言冷笑，這事關男人的麵子問題，不容馬虎。

於是他不分由說，把傅如歡手裏的食盒搶走了。

傅如歡著急了，“你還給我！”

“沒有吃的就去廚房，自有人給你做，以後少接別人給的東西！”傅允言留下這麼一句，頭也不回就走了。

傅如歡差點氣吐血。

她抱著花盆，瞪眼望傅允言離開的方向。

嚶！要炸！

傅如歡繞了好幾個圈，終於找到院子的時候快累癱了，房間裏黑漆漆的，有些嚇人，她摸到火折子點燃了燈，放下九瓣春就開始生悶氣。

一邊生氣肚子一邊咕咕叫。

傅如歡繃著小臉，在房間裏轉了兩圈，心裏無比心疼那個食盒，她雖然沒有打開看裏麵是什麼，但料想一定是和芙蓉糕一樣好吃的東西。

她氣了半晌，還是決定去廚房找吃的，大不了再搶一回就是了，總比餓著好。

門口有人守著，傅如歡目光瞄準院牆，後退幾步，腳下用力一蹬，手扒住院牆，利落地翻出去。

這個時間已經比較晚了。

麻婆子瞅見她，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喲，九小姐又來了，這是怎麼的，想找吃的？今天你運氣不好，沒有你吃的了呢。”

傅如歡直接往廚房走，這次麻婆子早有準備，命人把她攔住，好幾個丫鬟婆子擋在門口，就是不讓傅如歡進門。

傅如歡冷聲道，“讓開！”

麻婆子慢悠悠欣賞著這一幕，自個兒去廚房端了一盤炒雞丁，在傅如歡麵前炫耀，“九小姐，你看這雞丁的味道多香多好吃啊，想不想吃啊，你是不是已經餓了一天呢。”

傅如歡視線落在雞丁上，並沒說話。

上次傅如歡潑了麻婆子一盆汙水，讓麻婆子成了整個廚房的笑柄，徹底激起了麻婆子的怒氣，打定主意要好好羞辱傅如歡一頓。

“你知道嗎，這個雞丁可是原本應該屬於你的份例，可是啊，你算什麼東西，一個不受寵的落魄小姐，根本就不配吃這雞丁！”

說完，麻婆子端著那雞丁，緩緩傾斜，一盤香噴噴還散發熱氣的雞丁就這樣被倒在了地上，沾染汙穢，不能再吃了。

不少下人都露出心疼的眼神，那可是一盤肉啊，一盤雞肉，隻有主子才能吃到的雞肉，就這麼沒了。

礙於麻婆子的權勢，他們隻能敢怒不敢言。

傅如歡氣勢更冷了，手緊緊握成拳頭，隱隱在發抖，是給氣的。

“行，我知道了。”她平靜地點頭，什麼都沒說，走掉了。

麻婆子還等著她大發雷霆鬧騰一頓，自己再去蕭氏那告她一狀，傅如歡這不走尋常路的態度，直接把她整懵了。

就這麼走了？不太像傅如歡的性格啊。

傅如歡沒回院子，十分平靜地找了個走廊角落等著。

夜深人靜，月上柳梢頭，當所有人進入睡夢時。

一抹火光自廚房方向衝天而起，直指夜空。

傅如歡將火折子一起扔進燃燒的火光中，墨色的瞳孔中映出火焰明亮的色彩，顯得觸目驚心，又格外生動。

她的神情仿佛融化在這灼灼焰火裏，從冷情變得柔和起來，隨即唇角微微勾起，恣意瀟灑，風華萬千。

不讓她吃？那就都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