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七叔眯著眼睛看看前方:“那個老光棍叫柳荷老婆?”
“嗯,他還說昨晚很開心。”
七叔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又盯了眼前麵。
柳荷看到那個老光棍,就尖叫著躲進了她的墳裏。
七叔帶我回去的一路上都很沉默,他一手拽著我,另一隻手吸煙,一根接著一根,一路上不知道丟了多少煙頭。
今晚他照樣把我鎖進了小黑屋裏。
對於七叔,我心裏清楚他可能會要我的命。
但是,我看到他有時候怕得要死,有時候又覺得他沒那麼可怕。
畢竟這個地方,是我第二個家,除了這裏我也無處可去了。
這幾天,我仍然被七叔關著,但是我覺得他對我的態度鬆動了一點,有時候還會給我一塊巧克力。
我趁機向他打聽圓滾滾,他很不耐煩地皺著眉頭說:“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玩意兒,我沒見到!”
“就是我的小貓,你不喂它,它會餓死的!”
“如果真的餓死了,也是它的命!”七叔一瞬間又凶起來,他那堆亂糟糟的眉毛虯結在一起,我嚇得立刻閉嘴了。
命這種東西,最近很頻繁地出現在七叔的口中。
按他說的,如果圓滾滾被餓死了是它的命。
如果我被放幹血死掉了,也是我的命。
那命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它真的改變不了嗎?
最近那個姓馬的大師頻繁出入七叔家,我從七叔的口中得知他是個道士,會布陣捉鬼超度亡魂的。
有的人死了變成鬼,心裏有怨念或者對人世間有留念就不肯離開,道士會超度它們的亡魂,讓它們內心變得平靜,坦然離去。
這天,家裏來了兩個中年女人,還進了我的小黑屋。
七叔沉著臉過來幫我鬆了綁,兩個中年女人把我拽出了小黑屋,來到了堂屋邊上的一個小屋裏。
剛走進去,熱氣騰騰的風朝我吹過來,熱浪吹拂的我都睜不開眼睛。
等走到裏麵了才看到屋子中央放著一隻大澡盆,裏麵是滿滿的熱水。
我還沒來得及問這是要做什麼,兩個大姨就把我的衣服脫掉了,不由分說地按進了澡盆裏。
水好熱啊,而且澡盆太大了,對我來說像個小池塘。
當水漫過胸口的一霎那,我又害怕又驚恐。
我拚命掙紮,在水裏麵撲騰,兩個大姨把我按的死死的,我弄的她們渾身都是水,她們也不放開。
“我不要洗澡。”我帶著哭腔道,洗澡水都鑽進了我的耳朵裏了,很難受。
她們不說話,隻是不停地往我身上潑著水,還時不時往澡盆裏倒些粉末,我不知道那些是什麼。
我被足足泡了一個小時,這期間那個姓馬的道士就站在門口,手裏拿著長長的像白色頭發的東西,口中還念念有詞。
“攀緣既斷,火必息於心猿,妄想不生,內自停於意馬......
知身是患,見命為真。陽不煦生,陰不幽死......”
他念的每一個字我好像都能聽懂,但連在一起不知道我真的是什麼意思。
它們隻會讓我越來越害怕。
而且我在水裏越待越覺得熱,仿佛大木盆下麵燒著火,我快要被煮熟了。
難道他們要把我燙死再放血嗎?
就這樣道士念了一個小時,我也被泡了一個小時,帶著一身香爐灰的味道被大姨們從水裏撈起來。
我被裹上了一塊白色的紗,裹得嚴嚴實實的,就像是小時候爸爸幫我養的蠶蛹。
又換了兩個青壯年抬著我,那個道士把他手裏像頭發一樣的東西沾了沾我的洗澡水,在我的臉上拂過來拂過去,很癢,癢的我很想打噴嚏。
我很想掙脫開用手揉揉鼻子,但是我被白紗裹得死死的。
恐懼深深抓住了我,我張了張嘴想喊,卻什麼都喊出不來,眼淚反倒忍不住流了下來。
道士跟在我們身後一直念著經,最後我被抬進了堂屋。
他們把我放在小七的身邊,我和他並排躺著。
好幾天沒見了,小七的麵色灰白,兩頰凹陷,更加像個死人。
我被白紗裹得動彈不得,隻能把頭轉向身邊的小七。
我聞到了從他身上傳過來的腐朽之氣,第一次覺得這個男孩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死人。
而過不了多久,我身上的血將會把他複活,我就會變成像他這樣的死人。
而他會活過來,像我一樣活蹦亂跳。
虧我還把他當做朋友,他卻從來沒有把我當做朋友。
他和他爸爸都想要了我的命......
我忍不住發抖,渾身抖的停不下來,一不小心牙齒磕破了舌頭,滿嘴都是血腥味。
這時,小七忽然向我扭過頭來,睜開了眼睛。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還是隻有我能看到。
我遲疑地開口:“小七,你是活的嗎?如果你是活人你去跟你爸爸說,不要放我的血。”
忽然,這時外麵傳來了那個馬道士的聲音:“老七,準備的怎麼樣了?”
我晃了一下神,再回頭看向小七的時候,他的眼睛又閉上了,好像從來不曾睜開過。
令我都懷疑我剛才是否出現了幻覺。
七叔的聲音再門口響起:“昨晚的法事,你把那個老光棍超度了嗎?”
“嗯,那老光棍和柳荷共度了一夜良宵,也算是得償心願,沒有過多糾纏,昨夜去走輪回了。”
“那就好,柳荷呢?”
“柳荷其實還有心願未了。”
“什麼心願?”
“她生前有個對象,但家裏很窮,他爸他媽反對。柳荷想再見他一麵,但是人家去了城裏打工,中元節鬼門關大開之時,柳荷必須去走輪回,不然我隻能把她收在鄴念塔裏,七七四十九年之後才能再走輪回。”
七叔好像發出了一聲淡淡的歎息聲,幽幽地飄進了我的耳朵裏。
“老七,別人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還有三天就是中元節了,這三天內,這孩子隻能喝水,不要給她吃任何東西,隻有內外都純淨的時候,她的血的功效才能發揮到最大。”道士的聲音很低,低的仿佛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老七,這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