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可是朝臣,晉王難道還敢對朝臣動手不成?”桃華不由詫異地問道。
“皇子的眼裏還有什麼朝臣。”三夫人苦笑了一聲對桃華說道,“這是陛下膝下最肆無忌憚的皇子,偏他乃是先皇後的次子,皇後長子如今已經封了太子,太子寵他這唯一的弟弟寵得厲害,就算是有人彈劾他,也不過是不疼不癢地說幾句,並不舍得責罰他。這樣寵愛,養成他一副隨心所欲的性子,陛下都不能拿他怎樣。”叫三夫人說,這位晉王與桃華倒是有幾分相似,都是生母早逝,之後又有了繼母,隻得家人的寵愛無憂無慮地長大。
隻是桃華春光明媚,純善可愛,可是這位晉王卻嬌縱得厲害。
她心裏想到一事,突然動了動嘴角,然而見桃華仿佛並未將晉王這件事十分放在心上,便艱難地忍住了。
“正是這話。不過父親在泉州一向安分,這位晉王總不會無緣無故不講道理。”趙笙過來就是唯恐晉王回頭鬧起性子來再把三夫人與桃華給衝撞了,見三夫人已經知道外頭是誰,他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放下車簾往晉王的麵前去,並且叫趙家的車隊給讓開道路。
桃華坐在車中,隻聽得外頭傳來爽朗的嬉笑聲,似乎都是些年輕的公子的聲音,不過可能是看在趙國公府的麵子上,晉王並未對趙家無禮。
她聽著馬蹄的聲音,撐著臉頰靠在車邊,春風微微吹過來,吹動了她身邊車窗上的輕紗。
輕紗飛揚起來,她美眸流傳往外橫了一眼,卻見輕紗曼卷,正有一匹黑馬從車邊擦身而過。
馬背上是一個生得十分俊俏昳麗的青年,一身黑衣,嘴角嗪著一縷仿佛對世間萬物都不屑一顧的笑意,目若晨星,周圍環繞著幾個年輕俊俏的貴公子。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衣裳,身姿挺拔,可是卻又帶著幾分肆意,眉眼之間隱隱帶著幾分淩厲。此刻風從不遠處卷過,他下意識地掃過微微吹開的輕紗,卻見一點點桃花的香氣不知從何而來,那車中輕紗之下,一雙瀲灩卻帶著幾分清純的水眸橫了過來。
那青年一愣,目光竟然不能從那雙眼上轉移,然而下一刻,春風吹過,輕紗飄落,帶著一點嫣紅的朱唇的清影就消失不見。
他霍然轉頭,不知怎麼,一雙手用力地攥緊。
“等等!”他策馬而回,走到了這輛車前,看著這輛車,還有遠遠匆匆而來的趙家的那對父子,突然抬起卷著馬鞭的修長如玉的手開口問道,“這車裏坐的是誰?”
他的聲音清朗,若不是聽說了這晉王的性子十分霸道嬌縱,桃華都會覺得這聲音聽起來是個應該極好的人。隻是這車是女眷的車,這晉王卻攔在了女眷的車前,可見無禮又放肆。
趙懷匆匆而來,見晉王攔住妻子的車,眼底露出幾分怒意,卻平靜地拱手說道,“殿下,這是微臣的家眷。”
他雖然對晉王客氣,可並不是卑躬屈膝之人,因此對晉王帶著幾分冷淡。
晉王似乎察覺到了趙懷的不悅,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車窗,卻突然垂頭,從腰間有些粗魯地拽下來一個精致的荷包。
他打開荷包,手裏有些顫抖,卻捏住了一枚十分精致的桃花的玉佩來,修長如玉的手指捏著這枚玉佩對安靜的車中問道,“這個是不是你的?”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桃華有些不安,因聽見這聲音似乎是衝著自己的車子說的,見三夫人微微點頭,就輕輕挑開了一點輕紗,並未露出自己的臉,匆匆往外看了一眼,突然輕聲咦了一聲說道,“這怎麼會在你的手上?”她頓了頓,猶豫地說道,“小女不是有意衝撞殿下,隻是這是小女曾經在泉州一處山寺之外,見一小乞兒......”
“行了。本王知道了。”俊俏昳麗的青年將這桃花玉佩用力地握進自己的掌心,目光莫測地看了一眼臉色凝重的趙家父子,緩緩地說道,“不必多說。”他突然頓了頓開口問道,“趙大人一路回帝都,真是辛苦。大人這樣辛苦奔波,本王卻隻知遊玩踏春,實在不像話。”
他也不在意身後都有些疑惑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那幾個同伴,身下的黑馬仿佛明白主人的心意不安地踢動了起來,青年一身黑衣,越發襯得唇紅齒白,慢吞吞地說道,“我送趙大人回帝都。”
“殿下,不必如此。”趙懷隻覺得晉王的態度有些叫人疑惑。
隻是晉王與他素無交集,這突然關心朝臣......
這不是開玩笑嗎?
“沒什麼。本王今日也沒有遊玩的心情了!”晉王突然粗暴起來,昳麗白皙的臉上露出幾分不耐地說道,“本王要回帝都。趙大人護送本王一程吧!”他露出幾分霸道,趙懷不好衝撞皇子,且皇子要求朝臣護送並沒有什麼不妥。他心裏忍耐了片刻,卻見晉王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桃華與三夫人的那輛馬車,心中莫名一凜,有些忐忑,又有些遲疑地抬手說道,“殿下請與臣往前頭去。”
他本以為晉王會拒絕。
可是晉王卻並未糾纏,反而跟著趙懷往前頭騎馬去了。
他這樣丟下身邊的幾個貴公子,任性到了極點,那幾個貴公子麵麵相覷,想了想,卻轉身依舊去踏青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你認識晉王殿下?不應該啊,晉王也從未來過泉州。”桃華從小在泉州長大,從未離開過泉州,可是晉王卻是在帝都生活,本不該有什麼交集。可是剛剛晉王的異樣還有與桃華的對話都叫三夫人有些疑惑。
她心裏也有些驚疑不定,急忙握著桃華的手輕聲問道,“那桃花玉佩......我記得你早年有一個,不過有一次出門說是給了誰?”她專注地看著桃華,桃華也不敢隱瞞,急忙說道,“是一次去寺廟去給吃素齋,在門外撞見了一個背著個病人的小乞兒。”
“乞兒?”
“是。我那時見他可憐,又見他背著那個身上全都是鮮血和塵土的病人卻不離不棄,總是令人感動,因此想給他些銀子叫他帶著病人去看大夫。隻是我身上沒有銀子,唯一值錢的就是那枚桃花玉佩,因此給了他,叫他趕緊當了換錢救人。”說起來,桃華也十分心疼,那樣淡淡的粉色的玉料是十分罕見的,還是她十歲生日那年趙笙不知從哪裏得到,之後請泉州最有名氣的工匠打磨出了兩枚桃花形狀的玉佩,她一直十分珍惜喜愛。
那時候她為了救人一命才將一隻桃花玉佩給了人,因覺得形單影隻,因此另一隻也沒有再佩戴過。
也不過是因唯恐這最後的一枚玉佩也不見了的緣故。
“原來是這樣。”三夫人一向都教導桃華為人要善良,勿以善小而不為,見她是為了救人因此才將玉佩給人,心裏就多了幾分滿意。隻是想到這玉佩不知為何會在晉王的手中,這叫她百思不得其解,卻還是對桃華低聲叮囑說道,“你是好心,救人的事兒也就算了。至於晉王殿下......日後避開他一些。”
她言語之間帶著幾分深意,桃華卻露出一點哭笑不得,搖著三夫人的手嬌嗔地說道,“您想哪兒去了。莫不是以為不過是一枚玉佩,就能發生什麼?”
難道晉王就因為有她的一枚玉佩,就日後與她會有什麼?
這怎麼可能呢。
“你是大姑娘,也該避些男子。”三夫人心中還有一事,隻是見桃華無憂無慮,因此沒有多說,輕聲說道,“日後不要與晉王走得太近。三嬸不會害你。”她握住了桃華的手,看著桃華那雙瀲灩的,宜喜宜嗔的美眸柔聲說道,“你的婚事都在三嬸的心裏,晉王到底是外男,就算日後他再因這玉佩的事尋你,你也不要理他。免得橫生枝節。”她的眼底充滿了關愛,桃華覺得三夫人說的話裏充滿了深意。
那是一種叫她不安的深意。
她的婚事?
“我的婚事......”
她今年十五,豆蔻年華,的確是可以說親的年紀了。
“回了家裏三嬸就為你籌謀。”三夫人眼底露出了幾分笑意。
桃華這才輕輕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低聲抱怨說道,“這晉王好沒有眼力。”
她想到之前驚鴻一眼見到的那昳麗美貌的青年皇子,不知怎麼想到了曾經在泉州山下的小乞兒。
那時候山寺鐘聲悠悠,乞兒的臉上滿是惡臭的泥濘,可是那雙眼睛卻仿佛受傷的幼狼一般......她或許是被那時那雙眼睛裏的痛苦與絕望感染,因此才將那玉佩送給了他,希望他能夠不要露出那樣悲愴的眼神。
她也恍惚地想起,當自己的桃花玉佩輕輕地落在那乞兒的手中,那雙黝黑的眼睛裏閃過的那道璀璨的光。
真是奇怪。
她已經將這件事忘得差不多,可是卻因這晉王,慢慢地全都回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