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看著漸行漸近的聖上舅舅，陸蓉有一瞬間的恍惚，旋即便又掃向一旁滿臉春風得意的陸相，再也掩飾不住恨意，匆忙垂下頭去，攏在袖中的手緩緩捏在一起。

　　同行裏還有永昌侯府老侯爺，他幾乎一眼便瞧見了分外狼狽的清公主，當即出聲詢問：“清兒，你這是怎麼了？”說著，幾步走到清公主麵前，上下左右打量起來，生怕清公主有什麼閃失，眼底裏是滿滿的擔憂。

　　清公主鼻尖一酸，眼眶頓時紅了，一副受了委屈還得強忍的模樣，卻偷偷給一旁的楊敏遞了個眼色。

　　楊敏心裏低歎，接著出聲：“爺爺，是陸小姐把公主賞賜的珍珠串扯斷，又推了公主一把。”說著，狠狠瞪了陸蓉一眼，像是很為公主不平。

　　清公主眼底掠過得意，旋即揉了揉自己剛磕到的胳膊，輕輕拉了拉永昌侯的衣衫道：“好疼。”

　　永昌侯低頭看了一眼滿身狼狽的清公主，又看了一眼楊敏，才又怒斥一旁的宮女：“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攙扶著公主，公主要是有什麼閃失，你們九條命也不夠賠的。”說著，目光猛地一轉，猶如鋼針一般落在了陸蓉的身上。

　　聖上眉峰輕輕一蹙，接著走上前：“休得胡說，蓉兒一向乖巧，連太後她老人家都時常誇讚，定是你們看錯了。”

　　此話一出，現場的氣氛卻似乎更加濃重了，尤其是清公主，更加泫然欲泣起來，最後竟然就哭了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看得永昌侯的心都要融化了，更覺得清公主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楊敏本不想摻和進來，可偏偏被清公主拉著，心裏萬般無奈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聖上此言差矣，她陸小姐是太後心尖上的，可清公主畢竟是皇家的公主，千金之軀怎麼能遭此褻瀆？難道聖上要偏袒外甥女就要委屈了自己的女兒不成？”

　　聖上本想大事化小，可萬萬沒成想碰上了永昌侯這個最護犢子的，也不好因為這點小事就鬧得君臣不和。

　　心底一轉，最後把目光掃向了陸相，畢竟蓉兒可是陸家的人，他永昌侯都會護著自己的外孫女，難道他陸忠就不會護自己的女兒嗎？

　　陸相又怎麼會不明白聖上的心意，雖然不想參與這種小兒女的鬧事裏，但是卻又必須讓聖上知道他不敢忘記當初的誓言，定會把陸蓉當成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永昌侯此言差矣，不管是清公主還是蓉兒，那都是太後心尖上的，不管聖上責罰哪一個，太後必定都會心疼，永昌侯若執意掰扯明白，難道是要聖上忤逆太後，讓天下斥責聖上不孝嗎？”陸相是個極會察言觀色的，不然也不會一路高升，此時雖然必須表態，但是也不想跟永昌侯鬧掰，隻盼永昌侯這個憨貨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

　　而永昌侯也幸不辱命，終於在沉思了一瞬之後，明白剛才的護犢子行為已經惹惱了聖上，當即便戰戰兢兢起來。

　　陸相見狀，暗暗高興了一把，旋即便掃過聖上，見聖上很滿意自己的處理方式，才又繼續往下說道：“要怪就怪臣下沒有教育好小女，小女頑劣有得罪公主的地方，還望公主海涵。”

　　說著，目光倏地轉向陸蓉，眼底冰塊一般，帶著洞悉一切的洗禮，還有一抹子嚴厲：“蓉兒，還不趕緊跟公主道歉！”

　　陸蓉心中冷笑，旁人興許看不出陸相的伎倆，而她這個已經活過一世的人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不愧是權臣，左右逢源的功夫爐火純青，可她偏偏就不想讓他如願！

　　陸蓉望著陸相，嘴角綻放出一個淺淺淡淡的笑容，舒展腰肢福下去：“父親，蓉兒明明就沒有錯，你就非要蓉兒認錯，為什麼妹妹做了錯都有父親的維護，而女兒就不能呢？”

　　見陸相臉色微變，她又繼續往下說：“女兒知道父親是想著做嚴父，這是為女兒好，可是女兒已經有不在身邊的嚴母，不想再要嚴父了，女兒隻想著能跟妹妹一樣能得到父親的維護罷了。”

　　此話一出，聖上看陸相的臉色便變了，陸蓉看到這樣，心中微微一喜。

　　接著她又看向清公主：“公主本意賞賜給我珠串，可是千不該萬不該拿禦賜的東西出來，如此貴重，萬一有什麼閃失，是蓉兒的錯還是公主的錯呢？”

　　清公主吃了一驚，她原想得了禦賜的東西總是要出來炫耀一番，可是沒想到碰上陸蓉，當時沒多想便尋了個借口留人，事後也是後悔的不行，更加沒想到陸蓉竟然會當著聖上的麵兒把這件事說開。

　　清公主漲紅了臉要為自己辯解：“父皇，清兒隻是覺得蓉兒妹妹不是外人，如此難得的東西蓉兒妹妹定會喜歡......”不對，不是說自己被陸蓉推倒的事情，怎麼就突然轉到這件事了，意識到問題之後，清公主急忙住了嘴，可是以及來不及了，當即心生惱怒，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撕了陸蓉才解恨。

　　陸蓉卻是半點也不懼怕清公主刀子一般的眼神，她的眼睛在陽光下散發著晶亮的光芒，臉上卻是露出驚愕的神情來：“公主的好意，蓉兒是清楚的，怪就怪這珠串質量實在是太差，好端端的就斷了，還惹得公主滑倒傷到了，隻是蓉兒奇怪，按說這珠子是進貢來的，該是千般好萬般好，怎麼質量會這麼差？難道是負責此事的人在其中動了什麼手腳？”

　　陸相一愣，他怎麼也沒想到不過是小孩子間的打鬧，怎麼就繞到進貢的事情上來了，偏偏負責這件事的是他手下的人，若是聖上真的追究起來，誰又能撇清的幹淨？

　　再者，一向乖巧懂事的陸蓉，怎麼最近愈發的乖張起來，如此想著，他不僅又看向陸蓉，見她一臉的懵懂，像是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才壓下心口的火氣，想來應該是口不擇言牽扯到這了。

　　陸蓉把陸相的反應看在眼裏，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又道：“聖上英明，臣子臣服，定是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看來隻能是進貢的國家覺得咱們陳國人不識好物才生了蒙蔽的心，我還聽說那南國不僅盛產珍珠，其他的物產也很豐富，如果成了咱們陳國的國土，以後這種東西不是隨處可見。”

　　此言一出，不僅陸相懵了，永昌侯以及其他人也都懵了。

　　今日早朝，聖上就提議要攻打南國，無奈陸相以及永昌侯極力勸阻，此事才暫時擱淺下，誰成想才剛出朝堂，就被一無知小孩提及。

　　陸相臉色當即盛怒，也顧不得繼續在聖上麵前做戲了，怒聲斥責陸蓉道：“無知，你懂什麼，也該非議大事！”

　　陸蓉壓下眼底的冷笑，匆忙跪拜下去：“蓉兒口不擇言，還望聖上還有爹爹恕罪。”

　　陸相見狀，也跟著跪拜下去：“聖上，看在蓉兒年幼的份兒上，莫要計較。”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等到聖上出聲，陸相壯著膽子抬起頭，就看到聖上正若有所思，當即暗道一聲不好。

　　聖上臉帶笑意看著陸蓉：“以蓉兒之見，拿下南國當真可行？”

　　陸蓉猶豫了一下，不顧陸相的眼色，回答道：“蓉兒年紀小，不懂什麼大事，隻是蓉兒覺得欺辱了我的人，定是要他加倍償還回來，現在南國欺我，那又為何不去討回個公道回來？”

　　話音剛落地，聖上便開懷大笑：“哈哈，不愧是我皇室的女兒，有膽識，說的不錯，人家欺辱我，難道我們還要受著不成？”

　　陸相跟永昌侯互相對了一個眼色，正要出聲，就被聖上製止。

　　“你們啊，真的還不如一個孩子，朕已經決定了，即日出兵打下南國。”說著，聖上又看向陸蓉：“等舅舅打下南國，定會賞賜最大的珍珠給蓉兒，聽說南國皇後手裏有一半人高的，放在蓉兒的屋子裏，倒是省了蠟燭錢了。”

　　陸蓉欣慰的笑了，低下頭作揖，感謝隆恩，目光不經意掃到陸相，見對方恨不得殺了自己，匆忙低下頭，將雙眼掩蓋在睫毛下，嘴角卻抽起一絲幾近於無的冷笑來。

　　父親，很快你的計劃就會被我一個個粉碎！

　　聖上冷冷看了清公主一眼，眼底帶著一絲寒光：“清兒，你平日裏胡作非為就算了，今天竟然還構陷蓉兒，從今日起，在你宮裏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出來！”

　　永昌侯清楚聖上這是做給自己看，如若再不同意攻打南國的計劃，指不定還會牽累萬貴妃，想了想，也跪拜下去：“聖上聖明，隻是清公主還年幼，罰的是不是有點重了？”說完，她又看向陸蓉，笑了笑，老練的眼底卻閃過一絲陰霾：“你說呢？陸小姐？”

　　陸蓉笑意淺淺，眸低似乎有一簇極為明亮的火光：“侯爺說的是，今天的事情我也有錯，還望公主不要責怪我才好！”說著，便仿佛主動示好一般去拉清公主的手。

　　清公主氣得要死，下意識便用力甩開，陸蓉倒像是受到驚嚇一般，接連後退。

　　永昌侯眸低一沉，頗為有點恨鐵不成鋼，原本想著聖上心軟，說不定能繞過清公主，可是沒想到被她自己給毀掉了。

　　清公主一時怒火中燒，接著便驚醒過來，此時，聖上已經發怒：“沒有規矩！看看你現在驕縱成什麼樣了！也不知你母妃怎麼教導的你！看來隻是讓你閉門思過還是太輕了，把女戒謄抄一百遍！”說著，狠狠甩了袖子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陸相永昌侯等人也急忙追了上去，陸相最後狠狠瞪了陸蓉一眼。

　　清公主臉色漲紅，怒氣衝衝：“陸蓉，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陸蓉不為所動，清公主又想動手，被楊敏急忙拉住：“還嫌懲罰不夠嗎？”

　　陸蓉微微一笑，眸子裏隱隱散發一道幽光，讓清公主從心底生出一股子懼怕來，不過隻是一閃而過，等她想確認的時候，陸蓉眼底已經恢複如初了。

　　“好了！公主還是別鬧了！”楊敏是個很聰慧的，拉著清公主便離開了。

　　清公主不甘心，頻頻回頭看陸蓉，卻終是沒敢再動。

　　“陸小姐真是好手段，小小年紀便能摻和到國事，還能洞悉朝堂動蕩！”君昊一直在旁，等其他人都離開，才出聲，目光直直盯著陸蓉，總覺得對方有種讓他看不透的感覺。

　　“我聽不懂將軍的話。”陸蓉微笑著，似乎真的不懂。

　　君昊望著陸蓉臉上那看似懵懂的笑容，心底卻生出疑惑來。總感覺這女子不一般，尤其那雙眼睛，似乎能算計到人心裏去。

　　有趣，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