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霂沉默了,久久地盯著蕭齡萓,自己有那麼恐怖嗎?在鸞台的時候這個嬌氣寶寶還敢和自己大聲說話,眼下怎麼慫成這個樣子?莫非是因為鸞台是她自己的地所以她不怕,而眼下已經出來了······
這麼說小姑娘還是個窩裏橫呢。
被一個握有先帝禦賜的龍紋劍的征戰沙場、不知道砍下了多少人頭顱的大將軍這麼盯著,蕭齡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麵對著大權在握的輔政王,乃至於麵對九五至尊的皇帝都敢蔑視的蕭齡萓慫的像一隻鵪鶉。
“蕭齡萓。”魏霂看著蕭齡萓喚道。
小姑娘抬起頭來看向魏霂:“啊?”
魏霂看著蕭齡萓,握著劍站了起來:“下輩子會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我們這輩子的夫妻是跑不了的了。你不要算計我,我就對你好,愛你、寵你、保護你,就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如果許良欽在魏霂身邊的話,一定會驚掉下巴,這段話應該是他們將軍說過最有文化的一段話了。
魏霂也很滿意自己能說出這種水平的話,但是在蕭齡萓腦子裏卻是另一種意思,意思就是“老子知道你答應嫁給老子就是為了奪老子的兵權,但是老子告訴你沒這個可能,你要敢算計老子,老子就砍了你。”
想到此處蕭齡萓突然就後悔了,轉身就跑,還沒跑幾步腳上就一疼,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小心。”魏霂連忙向蕭齡萓走來,“你的腳怎麼了?”
蕭齡萓這麼一摔一時之間有些頭暈,眼前一片模糊地看見那個高大的聲音向自己壓下來,蕭齡萓下意識地就叫了起來:“珩朔救我!”
魏霂聽見這話才愣了一下,便察覺到外邊有動靜,房門被一腳踹開,蕭齡萓的那個侍衛便衝了進來。珩朔臉色鐵青著,舉著劍對著魏霂,緊抿著唇顯然是氣極了。
魏霂下意識也拔出了劍,心中不由地起了怒火,自家的未來媳婦居然讓別的男人來對付自己?
“停!”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的蕭齡萓連忙出聲阻止。珩朔立刻收了劍,回過身來扶起蕭齡萓。
魏霂卻依舊舉著劍,目光駭人地盯著珩朔。
蕭齡萓扶額懊悔自己做的傻事,但是顯然眼下的魏霂更可怕,一看到魏霂手上的劍蕭齡萓就犯怵。
“沒事,沒事。珩朔,我們進宮,我要去拜見皇後。”蕭齡萓心有餘悸地催促著珩朔,“魏將軍,你、你自便。”
多年後魏霂回想起這一日的情景還是很鬱悶,自己第一次向媳婦表白,也算是表白吧。然後居然把膽子並不小媳婦嚇得跑去姑姑哭了。
蕭齡萓自幼在皇宮之中長大,雖說入朝之後就搬出了皇宮,但是還是時常入宮去見皇後,留宿幾日也是常有的時,因此蕭齡萓根本無需等待通傳就被帶進了上凰宮。
蕭皇後正在修剪著花卉。蕭齡萓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慢吞吞地走到自己姑姑麵前,也不行禮開口就是一句:“姑姑,我害怕。”
蕭皇後手中的剪子一頓,扭頭看向蕭齡萓:“你怕什麼?”
蕭齡萓回答:“我怕魏霂。”
蕭皇後凝視了蕭齡萓一會兒放下手中的剪子向後走去:“你跟我過來。”
蕭齡萓跟在蕭皇後的身後,蕭皇後也知道自己這個腳殘的外甥女走不快,便也慢悠悠地閑步著,讓蕭齡萓小蝸牛般地跟在自己身後。
蕭皇後的腦袋從來沒有這麼混亂過,自己從小養到大的。都已經權傾朝野幾年了,若不是自己年少時糊塗現在就是下一任女帝的外甥女,居然用她最快的速度來到自己麵前說她怕。怕老鼠怕蛇倒也罷了,她怕的居然是自己同意指給她的未來夫君。
那魏霂莽夫一個有什麼好怕的?這還沒嫁就怕嫁過去之後還不被那魏霂壓得死死的。
蕭皇後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生氣,轉身看向蕭齡萓就嗬斥:“你怎麼回事?一個莽夫有什麼可怕的?!”
蕭齡萓哭喪著臉:“我就是因為他是個莽夫我才怕的,萬一他就是腦子簡單,不顧大局,一劍砍了我呢?”
蕭皇後沉默:“······”半晌之後慢悠悠地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你想如何?”
蕭齡萓微微低下頭沉吟了片刻道:“姑姑,盡快讓他回邊疆去吧。”
“等你們的婚書簽了,聘禮下了,婚期定下來,他自然就可以回邊疆去。”蕭皇後說道,“你要這麼躲著他?那婚後應當如何?”
“我隨他一同去邊疆一行。”蕭齡萓道。
蕭皇後此時已經帶著蕭齡萓走到了後殿,帶著蕭齡萓一同坐下:“你繼續說。”
“婚期我打算定在一年之後,一年的時間,我應該是可以讓魏霂坐上上將軍這個位子的。”蕭齡萓道。
蕭皇後盯著魏霂看了半晌笑了:“小蝸牛,還沒成親就這麼護著了?想要上將軍這個位子,胃口真不小。”
“上將軍擁兵可是五十萬,鎮北將軍隻有十萬,若是魏霂能夠爬到上將軍的位子上,接任鎮北將軍職位的也自然是他的人,再加上各州府的參將。我們擁有的就幾乎是這個國家三分二的兵力了。”蕭齡萓說道。
蕭皇後啟唇才要說什麼,一個宮女低頭走了進來小聲地說道:“皇後娘娘,紫宸殿的黃公公來了。”
“讓他進來。”蕭皇後說道。
一個內侍小步走了進來:“奴才叩見皇話娘娘、蕭左相。”
“免禮,黃公公有什麼事嗎?”蕭皇後說道。
黃圖跪了下去,趴伏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讓宣徽殿進了人了。”
蕭皇後頓了一下,精致的麵容一時之間有些破碎:“什麼人?”
黃圖回答:“是昌源郡公夫人王氏,奴才昨日不當差沒發現,今早發現昌源郡公夫人宿在宣徽殿中。”
蕭皇後猛地重重一拍桌案,蕭齡萓立刻站了起來。
黃圖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抬一下:“皇後娘娘息怒,奴才該死。”
“本宮知道了,你回去伺候皇上吧。”蕭皇後冷硬地說道。
“是。”黃圖連連點頭快步地退了出去。
蕭齡萓站在一邊垂直眼簾不敢說話。
蕭皇後冷笑一聲搖了搖頭:“昌源郡公夫人,還是個命婦呢,他......”蕭皇後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蕭齡萓,“炩兒,這個王氏是不是你母親的那個王氏一族出來的?”
蕭齡萓點了點頭:“是,都是出身晉穀王氏的,也曾經來求我給她兒子一個差事,我沒答應,家裏那個肮臟婆子和我鬧了幾個月。”
“昌源郡公夫人王氏突發急症,暴斃而亡。”蕭皇後冷冰冰地吐出這麼一句話,“炩兒,你去做。”
“是。”蕭齡萓頷首,然後動了動唇輕聲道,“姑姑,就這麼一個嗎?”
蕭皇後看向蕭齡萓,眼角微微泛了紅,看了蕭齡萓一眼之後又收回了目光:“炩兒,記住了,永遠不要放棄你手中的權勢,能夠倚靠的永遠隻有自己。”
蕭齡萓又磨蹭了一會兒,從宮裏出來已經是天黑了。
如是說進宮前的蕭齡萓心情不是很好,那現在出宮之後的蕭齡萓,心情就是糟糕了。沉默著上了馬車,蕭齡萓基本上不住蕭國公府,特別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珩朔跟了蕭齡萓這麼多年自然也清楚,架著馬車就打算帶著蕭齡萓去裕王府,馬上就要到裕王府了,蕭齡萓卻從馬車裏傳出一句話:“珩朔,去釃酒台。”
蕭齡萓進宮之後魏霂就回了軍營,然後盯著自己和蕭齡萓的戶籍文書看個不停。原本是打算去簽了聘書的,但是看今日的樣子,還有前日在鸞台的時候,她似乎是怕自己的。既然她怕自己,那麼想必是不情願這一門婚事的吧。
若是她不願意嫁給自己,自己難道就真的要為了那一道聖旨強娶嗎?如此不情不願的婚姻,怕是會誤了她一生。
但是不嫁給他,她還能嫁給誰?
皇上說她同意婚事其實是想要籠絡兵權,那麼她就勢必要嫁一個將軍了吧?大堯適齡還未成婚的將軍除了他之外,還有......魏霂的目光一冷,廣政城東大營那個叫沈鈞將軍也還沒有成婚!
不行不行,嬌氣寶寶還是放在自己身邊。先娶回家然後事事順著她,學著寵她就是了。明日再跑一趟,一定要拉著她把聘書寫下來。
魏霂正想著,外邊一個小兵走了進來抱拳道:“將軍,東大營的沈將軍來拜訪你。”
才說沈鈞,沈鈞就到。
魏霂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惡狠狠地吐出三個字:“讓他滾!”
外出辦事了幾個月,聽聞自己的故友得勝回朝一回到廣政城就跑來找故友的沈鈞在被小兵通知魏霂讓自己“滾”的時候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次日城門一開,魏霂丟下自己的士兵就進城去找蕭齡萓,準備和蕭齡萓好好談一談。結果發現不僅自己在找自己小媳婦,還有一大堆人在找。
“可有人見過蕭左相?有線索者賞錢一千錢。”街道司的人敲著鑼一聲一聲地喊著。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尋人?魏霂皺了皺眉策馬上前,橫在了那一隊街道司麵前,居高臨下地問:“蕭左相怎麼了?”
魏霂班師回朝那日高頭大馬的勝景不是所有人都像蕭齡萓那樣子是睡過去的,街道司至今還記得那一日維持秩序的辛勞,對魏霂自然也有印象。
這一隊人馬是由一位勾當親自帶出來的,那位勾當官是個人精,眼睛一轉就立刻上前了:“魏將軍,我們是在找蕭左相。魏將軍不常在廣政城不知道,蕭左相也不知道是怎麼生的,明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小姐,卻偏偏容易多愁善感。一時多愁善感起來了就隻覺得人間不值得,扭頭就拋下一切離家出走去了。出走個三四天、或十來天的想清楚了就又回來鞠躬盡瘁了,倒是從來沒有誤過事。平日裏她要離家出走也就讓她走,可今日可能是出了些什麼事情急著要蕭左相處理,這不,太子急召蕭左相覲見。小的們也就隻能這麼喊著找找人。”
魏霂皺眉想問一問什麼事情,但是看樣子這一個勾當小官也不會知道到底是為什麼,魏霂調轉馬頭就要去找魏霄。
“魏將軍,魏將軍。”魏霂才轉了個馬頭身後那個勾當就喊了起來,然後臉上堆滿了笑地說道,“其實最有趣的就是這蕭左相離家出走永遠隻去一個地方,全廣政城都知道她離家出走是去哪裏多愁善感了,無事便讓她一個人靜靜,若有事也能立馬將人抓回來。但是那個地方小的們實在不敢踏足,一向都是裕王或者蕭國公府的幾位爺去抓人的。今日不巧那幾位都被困住了,要不就請魏將軍去走一趟?”
“在哪裏?”魏霂問。
勾當一指城外:“洛水河畔,釃酒台。”
廣政城從東安門出去走三裏地有一片梅林,花開時節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梅林過去便是一條大江,橫貫東西,名喚洛水。
蕭齡萓在江邊有一座水榭,從岸邊延伸出去,懸浮在了江水之上,蕭齡萓將其取名為釃酒台。蕭齡萓一旦離家出走,九成就是在這兒躲著。
魏霂在路上的時候還在心裏疑惑,喚個人而已,有何不敢,而等魏霂順著洛水河畔找到釃酒台的時候,魏霂突然之間自己也有些不敢驚擾了那下凡的仙人。
洛水水流湍急,若是不慎墜河,那多半是就不回來了,釃酒台富麗堂皇又建的很危險,一座水榭三分之二都伸出了堤岸,懸在洛河之上,河水飛流帶起綿綿不絕的水霧籠罩著釃酒台,本就精美絕倫的釃酒台在這一陣水霧之中更是如夢如幻,令魏霂如臨仙境。
釃酒台通體皆是以鐵梨木所建,不怕水霧長年浸潤,也結實得很。
魏霂離著釃酒台還有一段距離就能看到,在釃酒台向著洛水的彼岸遠遠地伸出了兩隻飛簷,籠罩在水霧之中猶如雙龍盤旋,而這兩個飛簷之下,距離懸吊著一張巨大的秋千。自己未來的小媳婦此刻就坐在那張秋千之上晃來晃去,水霧繚繞,衣袂翩躚,恍若是要乘風歸去一般。
魏霂下了馬走到釃酒台前,蕭齡萓的馬車就停在桃林邊上,蕭齡萓的那個侍衛正坐在門口擦著劍,隻在魏霂牽著馬走到自己跟前了才抬起頭輕飄飄地看了魏霂一眼。
這個侍衛武功不弱,昨日魏霂也算是見識過了。性子也是沉穩,而且忠心。這樣子的人若是從軍造詣不會比自己低,卻不知為什麼甘心留在蕭齡萓身邊當一個看家護院的侍衛馬夫。
珩朔沒有和魏霂搭話的意思,也沒有讓魏霂走進釃酒台的意思,看了魏霂一眼之後就繼續擦劍,大馬金刀地坐在門前的石階之上,無聲地阻止著魏霂進去。
魏霂的目光躍過珩朔投入門扉大開的釃酒台內。釃酒台並不大,一眼望進去便是在岸上的那三分之一的小院子,院子之中和鸞台一樣,也栽種著一棵銀杏樹,隻不過還很低,看上去還沒有魏霂高。
內裏的門也打開著,三重門之後,便是坐在秋千之上,蕩漾在洛水之上的蕭齡萓。
蕭齡萓又換了一套衣服,這一次是一身天水碧的長裙,遠遠望去就如一株青蓮綻放在那水中央,被急湍的水霧打得搖搖晃晃,惹人憐愛。
隻是一個背影卻讓魏霂的目光被燙了一下,收回視線,心弦時候錯亂了些許。
坐在門口擋路的珩朔總算是擦完了自己的劍,“唰”地一聲將劍收回了劍鞘之中,然後走進了釃酒台直向蕭齡萓而去。
魏霂思索了片刻還是沒有踏進釃酒台,隻是在外邊站著,看著珩朔一步一步走進那副畫裏。
蕭齡萓在珩朔走到外台之時就回過了頭,看了看靜默不語的珩朔目光再往外投去,入眼便是大門之外長身玉立的魏霂。
抓著秋千的繩索倚著了片刻之後,蕭齡萓有些不情不願地向珩朔伸出了手,珩朔踩上了玉闌幹,站在玉闌幹之上伸出手將蕭齡萓從懸空的秋千之上抱了下來,等退進了中室之後才放下蕭齡萓。蕭齡萓扶了扶發簪抬步向魏霂走過來。
魏霂看著二人的舉動臉色陡然黑了。蕭齡萓走了出來,走到魏霂麵前開口:“你來幹什麼啊?”這一句話不僅糙,而且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
蕭皇後乃是昭國女帝,蕭齡萓從小被蕭皇後撫養著,隻怕腦子裏更多的也是昭國以女為尊的思想,大堯是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昭國則是······
魏霂頓時就把自己的目的拋在腦後了,冷言冷語地道:“打擾到蕭左相了。”
蕭齡萓最煩的就是自己出來躲清閑的時候被人抓回去,這一次自己才躲了一個晚上興趣就更不好了,語氣也重了些:“魏將軍有這個覺悟很好。”
這是什麼態度,魏霂一陣怒火中燒卻又怎麼也沒辦法對著蕭齡萓大聲,蕭齡萓可不是他部下那些大老粗能罵能打的。
“魏將軍有什麼事?快點說。”蕭齡萓愈發地不耐,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有些被水汽打濕了,衣服上摸著才潮潮的,今日洛水又湍急了些,水霧有點大。
蕭齡萓正想著一會兒去換一套什麼衣服好,耳邊傳來魏霂硬邦邦又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蕭左相,我不會納妾。”
蕭齡萓一頭霧水地看向魏霂:“什麼?”這是什麼意思?說這個做什麼?娶了自己他還能納妾嗎?
魏霂又擠出一句:“公平起見,你也不能找麵首。”
蕭齡萓:“······我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