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齡萓被賜婚了兩天才知道自己被賜婚了,魏霂卻是第二日自己酒醒了就去領了賜婚的聖旨。接著就在暫居的北大營裏和自己的將士們商討了兩天兩夜。
肅穆的議事廳裏坐滿了玄陵營的將領,原本應該商議戰事的議事廳,原本應該談論戰事的將領,如今嚴陣以待的卻是主將的婚事。
穩如泰山道坐在帥椅上的那個將領五官端正、身高腿長,不似廣政城之中文人儒雅的公子模樣,而是充滿了陽剛之氣。這是一個真真正正在死人堆裏摸爬滾打過的男人。
“將軍,文官的女兒不能娶,當文官的女人更不能娶,姓蕭的當文官的女人更更不能娶!這樁婚事不能答應。”
“是啊將軍,兄弟們在廣政城裏已經打聽過,那蕭家的五小姐是蕭國公唯一的嫡女,從小由皇後撫養,嬌生慣養著長大,性子驕縱得很。”
魏霂坐在帥椅上,神態有幾分慵懶,聽著將士們說著,自己一句話也沒有說。
旁邊有副將煩躁地道:“鴻賓樓是我們一大早上就包下了,那蕭家五小姐怎麼就那天偏偏要一間房,還就偏偏要的是將軍休息的那一間。喝得爛醉往裏麵就躺,定是蓄謀已久的!”
“對!肯定是這樣子!指不定這還是皇上的意思,想把將軍困在廣政城。要賜婚還有那麼多將門小姐適婚的,就是女將軍也有幾個到了年紀的。皇上怎麼就賜婚了一個酸不溜秋的文官,還是皇後的外甥女。這不是擺明是要困住將軍嗎?”
“依我看,那姓蕭的可以娶,既然是千金大小姐,配咱們將軍也正好。但是娶了之後得讓那蕭五小姐跟著我們走。把她打包回邊關去!”
“哎呀,我都和你們說了兩天了,你們怎麼還是不明白呢?那蕭五小姐未必不好。”
“許良欽你把嘴巴閉上,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的二姨的三弟妹的表妹的女兒嫁給了蕭左相四舅的義弟的侄子。”
“將軍,你別聽許良欽的話,要麼咱們就不娶,要麼咱們就直接把人帶回碎玉城去。既然要嫁給你,那就是你的人,肯定得跟你走。”
許良欽無奈地扶額,不忍直視這群不聽軍師言的糙漢子將目光投向魏霂:“將軍,那天的事情著實是奇怪,怎麼看怎麼都像是被擺了一道子。蕭家就這麼一個嫡女,他們能舍出這嫡長女,背後怕是不會簡單。但是那蕭五小姐······將軍,就算是我二姨的三弟妹的表妹的女兒沒有嫁給蕭左相的四舅的義弟的侄子,我也覺得她還是不錯的。畢竟她擔任鸞台左相的這兩年做事可是痛快的多,哪像之前的老頭子,一說是軍營要的東西就拖拖拉拉。”
“這麼說倒也是。”將士們聽了許良欽的話不由地也點了點頭。
文官與武將不和睦也是曆朝曆代的通病了,文官瞧不起武將的粗魯莽撞,武將也看不上文官的酸不溜秋,兩方一向是相互嫌棄的。
奈何文官在後方,把控著軍營的命脈,但凡是軍營請示的東西那些子文官少不得要使絆子。而自從這蕭齡萓上台接任之後,幾乎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從未克扣。
魏霂神色平淡,沒有絲毫地波動問:“蕭齡萓是字吧,她的名是什麼?”
“名啊,這還真不大清楚。”唯一一個能和蕭齡萓扯上些關係的許良欽摸了摸下巴,“好像是單名一個炩字。”
“走。”魏霂突地站起身往外走。
將士們連忙也都跟著站了起來,跟在了魏霂身後。
“將軍,我們去哪裏?”有人問道。
魏霂唇角一彎回答:“不是好奇這蕭左相是什麼樣的人嗎?直接去鸞台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這說得倒也是,雖說那日是見過蕭齡萓的,但是當時大家都很忙亂,到底是沒有一個人看清蕭齡萓的模樣,連那姑娘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許良欽雖然想說一句闖鸞台不太好,但是想起昨日鸞台那一般文官氣勢洶洶地來闖軍營,他們闖回去也算是抵消了。
說起來自己這般兄弟是不是有點過於自信了,怎麼就覺得人家蕭左相趕著嫁給將軍了呢?看鸞台昨日的架勢,根本看不出來蕭齡萓是願意嫁的,指不定鸞台現在也在討論著怎麼悔婚呢。
還真讓許良欽猜對了,蕭齡萓難得踏進鸞台一次,將宋卓一把拉回去之後,鸞台的議事廳也滿滿當當地塞滿了人。一個個喊得比真地在討論公務還要興奮。
“大人,你可千萬不能嫁。那是個武將啊!我上次遠遠地看了一眼,虎背熊腰、五大三粗,長得跟隻熊一樣,怎麼配得上你?”
“就是就是,而且聽說是從小在北疆長大的,那不就是和北戎的那些禽獸一樣嗎?”
“這能不嫁嗎?皇帝賜婚,抗旨不尊,皇帝馬上就能讓大人下獄。那皇帝老兒這些年雞蛋裏挑骨頭地找大人的不是,指不定就等著這一遭了。”
“鎮北將軍是紹王嫡次子,那就是皇帝的侄子了,我知道了,他們就是叔侄連起手來想扳倒大人。”
“大人,你是金枝玉葉,我們可是把你從小寵到大的,沒讓你受過半點委屈。那鎮北將軍一介武夫怎麼懂得疼人?我二姐夫家的三弟的二兒媳的姐姐是個女將軍,聽說鎮北將軍打起女將來也不心慈手軟。這要是他打大人怎麼辦?大人你豈不是連命都沒了。”
“這嫁了是水深火熱,不嫁是抗旨不尊,大人,你怎麼就這麼慘?簡直就慘死了啊。”
慘死了的蕭大人坐在主位之上逐漸生無可戀。
宋卓眼睛轉了轉道:“大人,要不這樣子吧,皇上隻是賜婚而已,又不是要你嫁。我們為你去爭取一下,讓那鎮北將軍入贅到蕭家。然後你就把他扔到一邊,冷落他,怎麼樣?”
鸞台右侍郎殷錦婉連連鼓掌:“說得好!宋越之,你這狗嘴裏難得吐出一次象牙來啊、大人,我覺得宋越之這次說得不錯,我們就這麼幫你去爭取吧。”
蕭齡萓催著眼簾好一陣子之後抬起眸幽幽地問道:“剛才我好像聽到有人說了不該說的話,是哪個?”
眾人一時之間有些懵,什麼該說不該說的話?
“荀言秣,是你說的吧。”蕭齡萓的目光投向一個身著五品官服的官員。
荀言秣愣了一會兒,好好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哪裏說錯了,猛然之間想起來自己剛才好像一不小心喊了一句“皇帝老兒”。荀言秣的臉頓時就白了,結結巴巴地上前:“大人、大人卑職不是故意的,你救救卑職。”
“自己一邊去掌嘴,你要慶幸自己在鸞台裏,要是在外麵也口無遮攔這麼亂喊,你腦袋都沒了,還連累了我們。”蕭齡萓輕飄飄地說道。
荀言秣不敢反駁,退到一邊也實在是恨自己這張嘴,下手就扇了自己兩巴掌。
“哈哈哈,老荀啊,你真該好好管管你那張嘴。”
“老荀,你剛才那句話我們可都聽見了,你趕緊晚上請客來堵我們的嘴,我們就不彈劾你了。哈哈哈。”
“我聽你們這麼說你們都並不看好鎮北將軍。”蕭齡萓慢悠悠地繼續說道。
十來人連連點頭:“是,不看好。”
“大人,你是金枝玉葉,是溫香軟玉,咱們也應該配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啊,就是你不喜歡書生喜歡將軍,那也要像是陳大將軍那樣子的······”
“閉嘴!”蕭齡萓突地大怒,一甩手將桌案上的茶盞打了下去,“我沒有說過嗎?!誰準許你在鸞台提起他了?自己給我滾出去!!”
適才說話的是鸞台的書令史,是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名喚許寧樂,書令史不過是個未入流的散官,按理來說是沒有資格進到議事廳的,但是許寧樂卻是蕭齡萓的陪讀,所以才讓她進來了。
許寧樂不過八九歲就跟著蕭齡萓了,幾時被蕭齡萓這般罵過,眼淚頓時就下來了。剛才荀言秣說錯了話眾人還能調侃幾句,但是現在卻沒有人敢說話,誰不知道那姓陳的將軍是蕭齡萓的禁忌。偏偏許寧樂一時失言就給說出來了。
殷錦婉連忙推了把許寧樂將許寧樂推了出去,拉上門走回來陪著笑臉對蕭齡萓道:“大人,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也是做宰相的人,宰相肚裏能撐船,別和她計較嘛。哎,大人你還沒有說呢,你覺得宋越之的建議怎麼樣?”
“大人你可是蕭家唯一的嫡女啊,你要留在家裏也是有道理的,要不咱們就這麼辦?”宋卓也連忙道。
蕭齡萓的心思總算是被拉回來了,思索了片刻道:“若是非要嫁那就嫁了吧,將士們本就是不容易的,在外頭過的是有一天沒一天的日子,我嫁過去與他井水不犯河水守好家裏也就夠了。他若是樂意在戰場上便讓他去馳騁河山,若是想回家來,我便給他一個安穩的家,給他個共話桑麻。想必他也不會為難於我。”
才走到議事廳外的魏霂無意聽到蕭齡萓軟言軟語的這麼一句,腳步一頓,停下來聽起了牆角。魏霂身後的將士們相互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裏都看到了詫異和驚奇,也就紛紛跟著魏霂站在門外偷聽了。
“能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好,我們文官和那些大老粗向來是湊不到一處去的,能做到相安無事是最好不過了。但是大人,萬一那鎮北將軍在外麵納妾怎麼辦?那大人你豈不是很沒有麵子?”殷錦婉問道。
宋卓一拍手喊道:“那好說啊,鎮北將軍納一個妾,咱們大人就收一個麵首唄。咱們鸞台這兩年新收的那些小公子們,哪個不是為了勾引大人來的。咱們大人要收麵首,情願的人準比那鎮北將軍要納妾情願的人多!”
魏霂:“······”
魏霂身後的將士:“······”
“宋越之你有點正形好不好?”殷錦婉瞪了宋卓。
宋卓得意洋洋:“我這說的是實話。”
“宋越之。”蕭齡萓不鹹不淡地喚了一聲。
宋卓立刻看向了蕭齡萓:“大人你說。”
“你這話說得······”蕭齡萓皺起眉頭,就在宋卓覺得要不妙的時間,蕭齡萓卻突然話鋒一轉勾起唇角,“我喜歡。”
“哈哈哈——”議事廳裏頓時一片大笑。
而議事廳外的一眾大老爺們則是個個黑了臉,剛才還覺得這蕭左相是個溫婉賢良的姑娘,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居然還想要找麵首!看來必須把她給帶走,帶去邊疆,天天派人守著,免得她給將軍帶帽子!
裏邊的人笑過一陣子之後,左散騎常侍江篷看了眼水鐘:“哎,這都酉時二刻了,大人,今天你管飯嗎?”
蕭齡萓幹淨利索地回答:“沒錢。”
“大人,好大人,咱們好久沒一起吃頓好的了,你今日就破破費嘛。”宋卓一下子家也不回了,拉著蕭齡萓的袖子道。
十幾個人頓時就全都圍在了蕭齡萓的身邊:“大人、大人,今晚管飯嘛,今晚管飯。”
蕭齡萓哭笑不得:“諸位,我被皇帝罰了三年的俸祿,到現在還欠著十七個月呢,我哪裏有錢給你們管飯,沒錢沒錢。”
“在大人眼裏這每個月才幾千錢的俸祿算什麼呢,不要小氣嘛,管飯、管飯。”
一陣軟磨硬纏之後,便隻聽見蕭齡萓笑著答應下的聲音。
便有人去開門,虛掩的門一拉開,卻沒有看見夕陽的餘韻照過來,隻有逆光的一片烏黑的大山壓在眼前。
“啊!熊啊!”開門的那個人冷不防地被嚇了一跳,轉身就往蕭齡萓身後跑。
“啊!那不是熊!是鬼!大人!有鬼啊!”
“啊!那是妖怪!吃人的妖怪!”
“大人救命!”
“大人保護我!”
一眾身高體大的將士的臉頓時就更黑了,黑著黑著就成了一頭黑線,鸞台議事廳裏一陣雞飛狗跳之後,那一大堆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居然全都躲到了蕭齡萓的身後,將蕭齡萓推到了最前麵去。
被推到最前麵的蕭齡萓神態悠閑,一襲深紫色二品文官的官服,衣領處繡著仙鶴之紋,金絲錦緞係於外袍之上,深紫的綬帶綴著深紫的玉石,衣冠楚楚,卻又煞是動人。沒有戴官帽,青絲以一支珠石雲蝠簪挽起,那小巧可愛的耳垂有環痕,卻沒有戴耳墜。估計是要來鸞台辦事所以未施粉黛,不過素素雅雅就已是高貴。
蕭齡萓抬眸向魏霂看了過來,一雙桃花眸嫵媚天成,細細看去,卻又是在官場浮沉了多年練就的明澈沉靜。
魏霂突然就想起了在碎玉城某日雨後,遠眺而出望見的朦朧河山,讓他向往傾慕。
這也是蕭齡萓第一次見到魏霂,魏霂逆著光站著,那高大的身軀給人帶來一陣的壓迫感,在驕陽的照耀之下,蕭齡萓隻能看清魏霂周遭的光芒,感受到魏霂周身那強烈的嗜血殺氣。
魏霂目光一暗,抬步走了進來,才踏進來一步,不知道又驚著了那個女官,一聲尖叫之後,蕭齡萓就被推了一把,踉蹌地往前踏了幾步,然後噗通一聲跪在了魏霂的麵前。
腰板挺著板正,雙膝著地,這個跪姿要多標準就多標準。
魏霂腳步又一次頓住了,站在蕭齡萓麵前一陣沉默之後伸出了一隻手:“無需多禮。”
蕭齡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