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糖官有種求知若渴的勁頭，夫子教得口幹舌燥，他卻毫無疲倦的感覺，眨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望著韓老先生。

韓老先生一咳嗽，糖官就趕緊端茶遞水。

“行了行了。”韓老先生不肯再喝他遞來的水，再喝下去，他的肚子就要爆炸了。

“今天就先到這兒，你該回去睡覺了。”逐客令下了好幾回，糖官臨走時又想起個問題，問來問去，又上了半個時辰的課，如此反複，把老頭子折騰得夠嗆。

韓老先生把糖官抱出門外，關上房門，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糖官透過門的縫隙看進去，韓老先生的精神勁兒鬆懈下來時，一身的疲憊和滄桑，糖官還聽到老先生肚子餓得咕咕直叫的聲音。

老先生為了照顧好小先生，好吃的、能吃的，都先可著小先生，自己則默默忍受饑餓。他教糖官時那麼辛苦， 並不是僅僅是因為口渴，更多的是因為饑餓。

糖官像隻小鬆鼠似的，一下子就躥到了廚房，偷走了一屜飯菜，還抓了一隻剛烤好的鴨子倒提著走了。聽到身後傳來大廚唐師傅滿廚房找飯菜的動靜，樂得咯咯直笑。

當慢慢一屜飯菜擺在老先生跟前，正在閉眼養神的老先生隻微微抽動了下鼻子，平靜而冷漠地拒絕：“從哪兒拿的，就放回哪兒去。”

沒有人拒絕得了九門客棧的酒肉飯菜，老先生忍得很辛苦。

糖官還是那句，拿九門客棧的東西，不是替天行道嗎？不吃白不吃！

理由很生硬別扭，但是——確實有幾分道理！

老先生緊繃的臉變得輕鬆，把碗碟擺出，三人同桌用膳。

糖官見老先生和小先生都吃得很香，滿足地跟他們吹起九門客棧的大廚：“那可是食神！食神聽過嗎？給神仙做飯的。是我們老板硬逼他留在客棧燒菜，他幾次三番想逃走，都被我們老板給截了回來。”

糖官的話總是在“幼稚氣”和“江湖氣”之間來回蹦躂。

小先生疑惑地問糖官：“那不是強人所難嗎？”

糖官的胖臉疑惑起來，“我也不清楚，我記得唐師傅從別處來找人，在我們九門客棧住了一宿，還吃了一頓飽飯，卻沒錢付。沒錢付也就算了，還說我們千老板做的菜難吃。頭這麼鐵，也難怪要被留下來做長工。”

糖官說的話不假，唐師傅來烏衣鎮尋人，身無分文，聽聞到九門客棧能打聽到有用的線索就住了進去。第二天吃過早飯後想趁機溜走，被老板千滄雨攔住討要房錢和酒菜錢。

唐師傅的胖臉紅透了，結結巴巴地說明自己的難處，還說自己絕對不是故意不給錢，他可以把一些做菜經驗傳給千老板。

千老板明眸一瞪，問：“是說我做的飯菜難吃是嗎？”

唐師傅客客氣氣地回答：“難吃倒也說不上，油鹽重了些，食物本身的味道被蓋過了，比如......”

唐師傅一口氣說了二十幾道菜的正確做法，可謂傾囊相授，可千老板卻聽得麵如土色，最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聲道：“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能炒得比我好吃，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果不能，對不起，住店錢和酒菜錢我不要了，命留下！”

意識到自己觸碰到了千老板的痛處，唐師傅連連道：“我胡說八道的......老板你大人有大量，切莫給我計較。做菜燒飯的事我哪會......”

不等他說完，千滄雨就讓人把他抬去了廚房！

看著淩亂的廚房，唐師傅倒吸了一口寒氣，客氣勁兒一掃而空，喝道：“這能忍？”

唐師傅命令一旁的店小二進廚房收拾東西，津家三兄弟沒一個肯聽他的吩咐，唐師傅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強行把他們拖進廚房讓他做事。平時偷懶簡單應付的活兒這會兒全部重新做一遍。

太臟太累了，他們紛紛朝千老板投去求救的目光，千老板卻把視線移向別處，假裝沒有看見。

等廚房收拾幹淨，唐師傅才換了一身幹淨的圍裙走進廚房做菜。

唐師傅把新鮮的菜和不新鮮的菜分到兩邊，新鮮的有新鮮的做法，不新鮮的有不新鮮的做法。

大堂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唐師傅做好的菜肴全被端去了客人跟前，他們平時看上去挺斯文的，這會兒就跟惡鬼投胎一樣，把盤子裏的東西一掃而空！

直到夜色深沉，沒有客人再點酒肉了，千老板和累暈餓慘了的津家三兄弟才嘗到唐師傅的手藝！

絕！

肉片薄嫩，味道卻很有層次！

簡單的小炒蔬菜，菜的味道被保留得很充分，佐料的香味恰到好處！

吃唐師傅做的菜太享受了！

千老板不舍得他走，把他留了下來，每月給足工錢，還答應會幫他找人。

唐師傅要找的是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子，隻知道那女子姓葉名婉兒，父親是名廚，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千老板確實托人去問過，不過想想也知道，單憑一個名字，怎麼可能找到人？

唐師傅執念很深，發誓就算踏平天下也一定要找到葉婉兒，迎娶她過門，以完成父母遺願，因此他幾次三番想從九門客棧離開，為此千老板沒少頭疼。千老板甚至還想過給他介紹女子與他成家，唐師傅一概拒絕，就算來見麵的女子美貌傾城，對他體貼溫柔，他也一概不理。

沒轍了，千老板隻能強行把他留下。

那天晚上，唐師傅聞著味道找到了糖官，看到了連一點殘渣也不剩的空盤子，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對於廚子而言，做出來的飯菜就是給人吃的，如果對方吃得歡喜滿足，對他們來說就是莫大的安慰。

韓老先生吃飽喝足躺在簡單的木榻上睡著了，糖官衝小先生招招手，小聲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糖官帶小先生去的是他自己的房間， 對糖官來說，他的房間就是個百寶庫，裏麵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

二人剛走過長廊，剛看見房間，就見不遠處閃過一道黑影。

糖官警覺，小先生更警覺，他遞給糖官一個眼神，二人身體在地上一滾，藏身到了黑暗處。

那些黑影就落在不遠處，其中一人朝著糖官和小先生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目光如鷹隼，充滿殺氣和凶光，很嚇人。接著，那人握著劍超二人藏身的方向走了過來。

糖官隻覺渾身冰冷，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似的，動彈不得。突然，一隻大手從他身後伸出，捂住了他的嘴！

在他們剛才待過的地方，一隻黑貓溜了出去，黑影人提劍一掃，鮮血噴濺，貓落地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