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滄雨把這些人安排在偏院那邊也是別有用心，偏院雖然荒棄不用很久了，但不代表那是個沒用的地方，事實上那裏的機關暗道非常多。

想當年，千滄雨突然開了九門客棧，根本沒什麼正常人來住店，願意來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人，飯剛吃到一半，酒才剛喝到微醺就提刀架到千滄雨的脖子上喊著要打劫。

那時候的千滄雨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眨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問劫匪：“要多少銀子？”

劫匪摸了摸下巴，粗聲粗氣地說：“當然是客棧的全部家當！”

千滄雨懂了，打劫就是要別人拿出身上所有的值錢寶貝。不像賣飯菜酒肉，賣多少收多少的錢，分文不能多要。如此一盤算，還是打劫來錢快，來錢猛！關鍵一本萬利！

千滄雨本著求知的態度問：“官府的人查起來怎麼辦？”

劫匪冷眼瞪如銅鈴，咬牙切齒地威脅：“江湖漂泊人，走到哪兒劫到哪兒，就算是天王老子又奈我何？”

千滄雨愁眉不展地斟酌起來，問：“像我這種要在一個地方一直待下去的，就幹不了你這活兒了唄？”

劫匪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時手中二十斤的重鐵大刀被小女娃輕鬆卸走，大刀冰冷的刃口貼著他的皮肉。

平時皮糙肉厚的，這會兒卻明顯感覺皮肉薄嫩，那刀稍稍一動，他的脖子就會斷為兩截。

劫匪求爹爹告奶奶，把從別處打劫來的銀錢全放在了桌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數了自己的不容易，才終於從大刀底下逃走。

時至今日，千滄雨還記得第一票劫了五個銀疙瘩，二十三枚銅錢，外加一把不錯的大刀，賣了足足兩個銀疙瘩。

確實是一本萬利啊！

為了更好地打劫那些想打劫她的江湖客，千滄雨設下很多機關暗道，後來有了幾個夥計幫襯，加上門店裝修，偏院就慢慢被廢棄不用了。

千滄雨重啟偏院，夥計們都猜到她要做什麼，他們把千滄雨拉到一邊，說道：“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麼有錢的角色。”

駝背僧歪著腦袋，醜陋到滑稽的臉顯得更滑稽了，“老板，昨天晚上我已經放了柳姑娘的鴿子了，再放她鴿子不妥吧？”

駝背僧雖然諢名中帶個“僧”字，但並非什麼僧人，隻是頭發禿，露出個光溜溜的大額頭，被人調侃成僧人而已。駝背僧的名字跟佛無關，他這個人更是與佛沒有半點緣分，從頭到尾就是個大俗人。在過去，每天晚上都會跑出去找什麼柳姑娘、蕭姑娘的。

當初，姑娘們見了駝背僧遠遠地就躲開了，有那性子凶悍的還會罵上兩句，古怪的是，沒兩天，那些姑娘們就被駝背僧迷得神魂顛倒，後來聽說還有姑娘為他犯了相思病。

對了，據說糖官就是駝背僧當年欠下的風流債。

千滄雨一心想盡快抓出江言郎等的那個人，哪肯放駝背僧離開，立即給他安排了任務：“堵住偏院，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任何人從偏院出來！”

“你這是要甕中捉鱉啊。”駝背僧無奈地搖頭。

糖官以及其他夥計聽千滄雨開始布置任務了，趕緊開溜，然而，除了目標小動作快如狗的糖官逃脫了，其他全部被留了下來。糖官躲在窗外，衝著駝背僧等人做鬼臉吐舌頭。

駝背僧突然抬起頭來對千滄雨說道：“人呢，對小孩子的戒備心是最弱的，讓糖官教他們認識認識什麼是蒙汗藥。”

窗外的糖官嚇得不輕，作勢要跑，卻聽老板反駁他爹：“怎麼說話做事的？不怕教壞小孩子？”

駝背僧就像個天坑，嚷道：“總不能讓他閑著，年紀小就接受高強度的訓練，錘煉他的意誌力，對他的人生有好處！”

千滄雨道：“我自有分寸。”

莫名地，駝背僧等人覺得千滄雨說這句話時，神情有點像那個該死的小閹人江言郎！不過，他們老板長了張傾國傾城的臉，他們恨不起來。

千滄雨朝著窗戶伸出手，一股勁風輕而易舉把糖官卷到了房間。

糖官耷拉著腦袋，果然，在絕對的力量勉強，他難逃掌心！

“要我做什麼啊老板？”糖官胖嘟嘟的嘴裏發出奶聲奶氣的聲音，說話的強調卻很像大人。

千滄雨把一疊本子一支筆放到糖官手裏，“他們中有個老先生，囉裏囉嗦的，是個好先生的料子，你跟著他學識文斷字。”

糖官驚得不輕，懷疑老板在做夢，不然怎麼會說夢話？

隻聽老板又道：“烏衣鎮的私塾不收你，也沒先生肯教你東西，這下好了，你跟老先生學。依我看，這位老先生比烏衣鎮的私塾先生不知道強了多少！糖官！你可得爭口氣，到時候考取個功名，讓我們九門客棧揚眉吐氣！”

糖官一臉尷尬地望著千滄雨，滿腔無奈，說道：“老板，還沒開始學東西呢，就說到二十年後考取功名的事了。再說了，我們打劫的......也要功名嗎？難道向皇上討個封號，以便奉旨打劫？”

其他人被“奉旨打劫”幾個字逗得哈哈大笑，當餘光瞥到老板凶巴巴的眼神後又趕緊閉嘴，強行把笑憋了回去，一個個麵紅耳赤，仿佛身體隨時都會炸了似的。

千滄雨道：“我們九門客棧什麼時候打劫過？我們是替天行道！”

行俠江湖，路見不平拔劍而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九門客棧栽跟頭的全是本身就有大問題的人，或偷竊客人財物，或調戲老板娘，又或者欺負糖官和看上去斯文好捏的津言書。千滄雨用自己的方式教給他們江湖道理，在她看來沒什麼不對，送走這些人，烏衣鎮才會真正太平。

可惜——烏衣鎮不認這個理。這裏的人追求表麵的客套和禮貌，不求公正有理，隻求和氣，這樣才符合鎮外的人對“世外桃源”的想象。

不過，有件事千滄雨一直沒弄明白，那些沒來九門客棧接受教育的惡人們，在別處打砸搶，後果如何？

這個鎮安靜平和得詭異，有些事分明發生了，卻像沒有發生一樣，隻有九門客棧鮮活地存在著，有哭有笑，有血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