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寧婉螢心神一動，笑著問：“慧太妃竟還會蜀繡的技藝？”

慧太妃歎了口氣，傷懷道：“我出身蜀中，可惜家族已凋零了。年幼時，日夜練習的就是蜀繡，這一晃二十年了，在宮中也就靠它來謀生計了。”

寧婉螢有些唏噓。

堂堂太妃，皇長子的生母，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後宮素來殘酷，更何況皇長子又是個傻子。慧太妃這些年日子想必過的相當艱難。

提到傷心事，慧太妃眼見又要落淚。

寧婉螢算是看出來了，慧太妃就是個綿軟愛哭的性子，怨不得在深宮中，哪怕受了那麼大的氣，也不敢到處聲張。

有一說一，秦舒也確實是個畜生。

大皇子秦湘自出生就是個傻子，一晃二十四年了，當爹的不聞不問，當弟弟的如今成了皇帝，倒也好意思繼續將這娘倆晾著。

“慧太妃，您也別太感慨。”

寧婉螢拍了拍慧太妃的手背，溫言道：“您這些年在後宮帶著湘王受罪，可有想過什麼別的法子？”

慧太妃歎氣：“貴妃娘娘應當知曉，先帝後宮中那些烏煙瘴氣的——自寧貴妃仙逝，先帝就再也不入後宮了。我們娘兒倆又是觸了他的黴頭。哪裏能去找什麼人呢？”

這一點寧婉螢倒是清楚的。

老秦家出情種，先帝為了寧貴妃，在她死後十年都不入後宮。先帝後宮中原有的妃子，也都因宮鬥死了個七七八八，就連秦舒的生母都早早去世，所以現在宮中除了兩三位老太妃，是沒有太後的。

秦舒登基後，慧太妃確實鼓起勇氣去找了柳皇後。

但人都沒見到，就委婉客氣地被送了出來。

若是再在寧婉螢這兒吃個閉門羹，慧太妃直言，她已準備帶著兒子一起吊死了。

“湘兒已二十四了，我是不指望他能出去開府建牙、迎娶王妃了。”

慧太妃一針一線地繡著，口中歎息：“也是怪當娘的沒本事，沒生他一副好頭腦。我這傻兒子，離了我，怕是一天都活不了。”

寧婉螢卻想起湘王那張昳麗俊美的臉來——無論如何，慧太妃給了湘王一副好皮囊。

秦舒已算是人中龍鳳了，可湘王容色竟比秦舒更勝一籌。

“您且放寬心。如今雖說我隻是個貴妃，您有什麼事兒不便與皇後說的，也可盡管跟我說。”

寧婉螢笑吟吟地跟慧太妃許諾。

倒不是她聖母心泛濫。

柳曼妙不是要搏一個好名聲？

她非得讓柳曼妙死在“名聲”上。

慧太妃似乎從寧婉螢臉上神色中看出了什麼，她沉思了一會兒，緩緩對寧婉螢說：“前朝的事兒，我不甚了解。但你是太子結發的原配......入了宮，卻被廢了後，改立了貴妃。僅這一點，皇上糊塗啊！”

民意如水，既能載舟，亦能覆舟。

無論柳曼妙做多少事兒去討好群臣，也改變不了“得位不正”這個事實。

寧婉螢莞爾一笑。

近了黃昏，慧太妃頗有興致地留寧婉螢在鹹福宮用飯。

“貴妃別嫌棄，都是我和湘兒親手種的菜，雖不精致，但貴在風味。”

寧婉螢早就吃膩了禦膳房的頓頓溫火膳。

鹹福宮院子裏一角立著鍋灶，看來平日她們也是自己開夥。

繞過正殿，是一塊碧綠的菜畦。

慧太妃忙忙碌碌地同白術一同料理飯食，寧婉螢無聊地在菜地裏閑逛。

一側的耳房裏忽然傳來男人低低的聲音。

“......我真傻，真的。”

寧婉螢渾身一僵。

那聲音卻依舊哀歎著：“怎麼別人穿越不是皇上就是教主，偏我是個傻子？”

寧婉螢如遭雷擊。

她一腳踹開耳房的門，門裏的男人嚇了一跳，猛地回身看她，手裏還拿著兩本書。

“你是......”

寧婉螢跟無比警惕的湘王對視著。

她嘴唇顫抖，深呼吸後，發出疑問。

“你，你可知道，‘奇變偶不變’下一句是什麼？”

湘王神色也巨震。

男人眸中放射出亮光，試探道：“符號看象限？”

對上暗號了！

老鄉啊！

寧婉螢與湘王抱頭痛哭，直嚇壞了匆匆趕來的慧太妃和白術。

“娘娘，您這、這......於禮不合啊！”

白術看見自家貴妃娘娘抱著個陌生男人大哭，隻覺得天旋地轉，險些魂飛魄散。

要是被外人瞧見了，定要說她們娘娘不守婦道，到時候，怕是連貴妃都做不成了！

慧太妃更是嚇得手腳顫抖。

“湘兒！湘兒，快鬆手！”

聽見慧太妃的聲音，秦湘條件反射地一鬆手，眼神變得迷茫而又純真。

“母妃來了。”

他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隻有小孩子心智的人，快樂地將手中的書遞給慧太妃。

“母妃你看，我今天讀了一頁書呢，湘兒是不是很棒棒？”

秦湘頂著張二十歲成年男人的麵孔，卻一派純真地求誇讚。

慧太妃顫抖著拍了拍秦湘的手：“湘兒......做得很好，娘親很喜歡。”

她麵上浮現出傷痛之色來：“貴妃娘娘，別責怪湘兒，他的心智跟三歲孩子一樣...... 我替湘兒給你賠罪。”

寧婉螢連忙側身，沒有受慧太妃這一禮。

她狐疑地看著秦湘，可秦湘也無辜地看著她，哪有半分之前的模樣？

見了鬼了。

寧婉螢壓下心中的狐疑，勉強對慧太妃笑了笑：“不礙事。”

慧太妃顯得憂心忡忡，直到將寧婉螢送走，她的神色才稍微輕鬆了一些。

夜已深了，她卻仍點起一盞油燈，借著燈光開始繡帕子。

秦湘乖乖地趴在小桌子上玩著幾個小木塊。

他的手纖長有力，卻偏偏......讓慧太妃看過去，更覺痛苦。

“湘兒，是母妃對不起你......”

夜深後，秦湘原本睡得很熟，身軀卻忽地劇烈抖動了一下。

再睜開眼睛，他的眼神中滿是疑惑和不解。

秦湘能感覺到，在這具身體中，存在著兩個意識。

作為傻子的秦湘，和作為穿越者的秦湘。

作為穿越者的秦湘意識是很弱的，因此他沒辦法控製這具身體。可穿越者能夠感覺到，傻子秦湘的意識正在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