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佑今年才十四歲,是紀飛鴻的遺腹子。
他自小力大無窮,行事莽撞,在外麵聽了消息,不分青紅皂白就回來質問紀方。
符元紅吃了一驚,忙問紀方:“這是怎麼回事?”
紀方不慌不忙,將最後一點藥湯喂母親喝盡,收拾了東西,這才淡淡道:“母親不必擔心,我沒有讓出名額。隻是與家主約定,與紀詹公平一戰,決定名額歸屬。”
紀佑急了:“你這不是白送嗎?紀詹已經是斷石境三重天,我都不是對手,你上去找死啊?還是你收了他們什麼好處,故意要讓?”
“紀佑!”
符元紅聽紀佑說的無禮,喝止道:“怎麼對兄長說話呢?”
長子娘胎裏帶來的傷,一直都無法修煉真氣入門,這是他們這個小家庭的瘡疤,紀佑以前小心翼翼,絕不會提起。今日是真急了。
符元紅自己也著急,強自耐住性子勸道:“這武考名額珍貴,吾兒憑此,方可立足,千萬別聽你叔叔那些人......”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
紀方上前,輕輕為母親撫背:“母親與弟弟所說,我都明白。名額我絕不會讓,紀詹外強中幹,全靠外力堆積,不是我的對手,這回我要叫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符元紅對長子一向信任,知道他辦事有條理有分寸,這話雖然說的匪夷所思,隻是將信將疑。
“你可有把握?”
“十足把握。”
紀方胸有成竹。
紀佑看母親竟然信了大半,急得跺腳:“娘,你怎麼大哥說什麼就信什麼?武人與凡人,豈能相提並論?”
雖然他也看不起紀詹,但人家的修為擺在這兒,病弱的大哥怎會是對手?
紀方掃了他一眼:“二弟,稍安勿躁,不要擾了母親休息。”
紀佑心裏一悸,他對大哥總有幾分畏懼之意,又見母親臉上疲態,不忍再鬧,隻咬牙奪門而出。
符元紅想要叫住,偏又起身不得。她身體虛弱,剛才吃了一驚便有些發汗,神思不穩。
紀方服侍母親睡下,掖好了被子,回頭看敞開的大門,空空蕩蕩,不見人影。
隻要明日贏了擂台,紀佑就不會如此了。
紀方看母親睡得安穩,又等了少許時光,才輕手輕腳出了竹屋,掩上門,就在門前的空地上,緩緩地打一套七禽拳法。
這是印天城紀家入門打基礎的功夫,模仿七種禽鳥形狀,以鍛煉身體各個不同的部位,為煉精化氣做準備。
他從四歲便開始學習,如今已經十二年了。
與他同時學武的孩童,早就練得熟極而流,引氣入體,改練飛鷹決、孔雀翎、金雕法等諸般紀家進階的武學,小有成就。
紀方卻還是早晚一套七禽拳。
一方麵是因為紀家的教師欺他沒有靠山,不用心教授;另一方麵,確實他肉體淬煉一直未有成就,根本沒有進階的絲毫跡象,連這套七禽拳都磕磕絆絆,無法一口氣打完。
還學什麼別的功夫?
當年的一時天驕紀飛鴻,生了個廢物兒子。
在紀家人的刻意傳播之下,這說法傳遍整個印天城。
紀飛唐以前也擔心這個大侄兒扮豬吃老虎,時不時來偷看他的修行,後來見他拳法拙劣,軟綿綿的全無章法力道,知道他氣海不穩,難有成就,這才放心打壓,肆無忌憚。
可惜,他沒有繼續來看。
從兩天前開始,紀方的拳法,就有了變化。
招式仍然是一樣的招式,但其中蘊含的精氣神完全不同。
拳法展開,仍然看似軟弱無力,但每一個姿勢都隱隱與自然相合,在紀方張開雙臂的時候,真如展翅的禽鳥,仿佛要翱翔天空。
他越打越快,到後麵,已是眼花繚亂。
這本是築基煉體的基礎武學,並無引動真氣之能,可紀方舉手投足之間,仿若每個毛孔都在呼吸吞吐真氣。
身輕如燕,肩、臂、掌、腿,揮動之際,似有罡風柔光!
卷動風雲,天地呼嘯!
那秋日飄零的黃色竹葉,繞著紀方的身軀飛舞,如同翩翩天女,姿勢曼妙!
這是由外而內,自然滋生真氣的無上境界!
如果有武學宗師在此,定然會驚呼出聲。
真氣的修煉法門,一直都是各家各門各派敝帚自珍的寶貝,各有巧妙不同,哪肯傳授他人。凡人與武人之間最大的差別,便是能不能煉出一口真氣。
凡人得不到傳承,就算是苦苦打熬力氣,到老也是一場空。
隻有驚才絕豔之輩,才能從外門功夫中,練出內力真氣來,千百人中無一。若是不死,日後必成一方豪雄宗師!
誰能料到,紀家這個被拋棄的廢物,居然能有這樣的本事!
紀飛唐根本想不到。
第二日擂台,他根本沒有操心,已經開了一壇好久,準備提前慶祝。
紀方早早到了家中演武場,就在一角站定,眼觀鼻鼻觀心,沉靜如昔。
圍觀的紀家人譏諷道:“我以為紀方根本不敢來,沒想到他還厚臉皮來了,難道被紀詹打成狗一樣很光榮麼?這小子貪戀名額不肯相讓,實在是丟了他爹的臉!”
有人冷笑:“他是坐井觀天,哪裏知道詹少爺的修為有多強?隻用一根手指頭,便能把他打倒。無人教養,實在可憐!”
此時一聲鑼響,時辰已到,紀飛唐環顧左右,問道:“吾兒何在?”
砰!
回應他的,是從天上丟下來一個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身軀。
隨後一個陰鷙臉的少年從天而降,便以那傷者為肉墊,囂張地踩在他脖子上,對著紀方狂笑:“紀方,你自知打不過我,就讓弟弟來偷襲?可惜他技不如人,我便將他雙手雙腳打的粉碎,叫他這輩子再也無法恃武傷人!”
“你們兄弟情深,待會兒我就讓你一起陪他!”
此人就是紀詹,被打傷之人正是紀佑。紀佑擔心兄長,又舍不得父親的名額,咬牙去找紀詹挑戰,紀詹本來就心狠手毒,又得父親囑咐,怎會手下留情?
如今手足俱折,紀佑自知無幸,閉上雙目,不忍再看兄長的結局。
紀方眯起了眼睛,弟弟的慘狀燃起了他的怒火。
紀家人屢屢下手,早已算不得他的親戚。
他盯著紀詹,一字一頓。
“很好,你給了我打死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