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麵前,出現的不是一具正在開始腐壞的屍骸,而是一具渾身腫大通體流膿,已經血肉模糊的殘骸。
屍體的雙手已經完全腐爛隻剩森然白骨,至於腹腔當中也充斥著花花綠綠的東西,令人作嘔,無法忍受。
我被這一幕給震驚了好半晌。
即使當時的我僅有八歲,可是我爺爺也曾給我講過屍體埋進土裏後的腐爛速度,以及需要的時長。
按照我爺爺的說法,就算是在天氣炎熱的夏天,屍體想要腐爛成白骨也需要一兩個月甚至更久,而能明顯看出開始腐爛的情況,至少也需要在死了五到七天以後。
然而,王大林是昨天我親眼看著埋下去的,他的屍體到現在也不過才在棺材裏待了一夜罷了,腐爛程度竟然就已經達到了一兩個月的情景,實在是令人吃驚。
“埋身一夜便腐朽,這屍體怨氣恐怕比我想的還要重。”我爸點燃一根香煙,一麵吞吐著煙霧,一麵淡淡的開口。
“怨氣?當時我父親是你爹消過業債的,怎麼會還有怨氣呢?!”
王海生聞聽我爸之言,當即輕聲詢問。
他的語氣裏倒是沒有懷疑我爸的意思,隻是單純的疑惑。
“這還得問你自己了,你父親本來就是殺豬匠,殺豬匠都是犯了殺戒的人,一輩子殺害的生靈數以千計,這業債可不是一般的重,倘若我爹在超度他時,你報的不是丁卯兔年,我爹尚且能幫他消除業債,他也就不會生怨。”
“但是,你卻在不知道你父親準確生辰八字的情況下,隨便依照著身份證報了一個假八字,我爹的超度法事自然就對他沒有任何作用。”
“換句話說,我爹除了讓你父親順利斷氣外,之後做的一切都沒有起到半點效果,最後就導致你父親業債未消,怨氣難平,加之紅沙之日發喪侵擾亡魂,就更增加了他的怨恨。”
“這種含著莫大怨氣入殮的屍骸,腐爛速度本就極快,這穴場又是風水寶地,具有增強氣場的功效,你父親含著的這口怨氣在穴場的影響下越來越重,自然也就一夜之間化作腐屍了。”
“不過幸虧發現得及時,不然......”
說到這裏,我爸頓了頓,似乎是並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然而王海生卻顯然想弄清楚一切,他在我爸停聲的刹那,便急忙出言追問:“不然怎麼樣?是不是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唉,如果發現不及時的話,你父親生前業債會讓他備受折磨,不僅不能入陰曹地府投胎轉世,甚至還有可能化作害人的凶厲之魂,為禍一方,殘害鄉鄰。”
我爸長歎了一口氣,繼續向著王海生解釋,話畢,他自背簍當中拿起幾串鞭炮,以及些許香燭紙錢,還有一把菜刀與一坨白花花的豬肉。
“這些是要供給我父親的嗎?”王海生盯著我爸手中的東西,語氣不確定的問道。
我爸果斷搖了搖頭,他一麵講裝著豬肉的碗放在地上,一麵掏出汽油打火機:“你父親現在可不敢要這些東西。”
“不敢要?怎麼說?”王海生杵著鋤頭把,望著我爸,繼續詢問。
“其實按道理來說,剛才你們王家那個親戚不該撞邪的,因為每個風水寶地都是龍氣十足的地方,往往都有成精的東西守護,這些精怪不害人,隻守護穴場不被邪物破壞,實力可比一般的邪祟陰魂強得多,因此民間稱之為山神。”
“山神?按照你的說法,豈不是風水寶地都有山神?我爸這墳也是風水寶地啊,為什麼我們還會有人撞邪?”
王海生語氣裏多少有幾分生氣,也不知道是在氣山神見死不救,還是在氣他不確定這風水寶地究竟有沒有山神。
“答案很簡單,因為我爹昨天將山神得罪了,這山神就不願意出來庇護你父親的屍體了,在風水界有句話,叫福人居福地,福地等福人,通俗來講就是每個風水寶地,都是有講究的,並不是誰都可以埋。”
“埋在風水寶地裏的屍體,必須要有消受著寶地氣場的福,這跟死者的德行,八字,性別,甚至名字都有關係。”
“而你父親並不是適合這風水寶地的福人,他本就是殺豬匠出身,渾身業債未消,又紅沙發喪,無論是陰德還是運勢都可謂差到了極點。”
“一般這種屍體都是埋在普通風水穴當中,因為風水寶地裏的山神,絕不會允許有類似你父親這種情況的屍體入葬,原因也很簡單,在他們看來,這種屍體入土就是玷汙了風水寶地的龍氣。”
說著,我爸將手中煙頭丟在地上踩滅,然後繼續說道:“據我推測,昨天你父親的魂帆自燃,應該就是山神做的,他是在警告昨天送殯的人,可是我爹卻以為其是丁卯兔年生人,因而強行將其埋在了這裏。”
“這樣一來,自然就得罪了山神,而我現在就是來替我爹道歉的。”
話畢,我爸便拿起了菜刀,將其橫放在豬肉之上,隨後又將鞭炮遞給了王海生,王海生接過鞭炮,將其拿到了墳地的一旁,等待著我爸讓他點燃。
“山神大人,是我等後生晚輩考慮不周,這些香燭紙錢,以及肉食算作寬恕之禮,冒犯之處還請多原諒。”
說著,我爸便將手中的香燭紙錢點燃,然後將其衝著王海生揮了揮手,王海生會意的點了點頭,很快便將鞭炮給點燃。
“砰砰砰......”
整個墳場都是鞭炮炸裂的聲音,宛如雷鳴,震耳發聾,地麵都被這鞭炮震得抖動不止。
以前的鞭炮可都是炸藥填充的,威力不知道比現在的鞭炮強多少,隻需十幾顆鞭炮就能將土地炸出拳頭大小的坑洞,聲音自然遠非如今的鞭炮可以比擬。
鞭炮很快就燒完了,而我爸燃燒的想住紙錢堆也發出了滋滋之聲,同時火焰還抖動了數次,這在玄學界被認為是供奉之物已經送達了被供奉者手中。
道教的科儀法事往往都會上表,也就是向神靈寫信問事,而在點燃寫這訴求的紙張後,其火焰一般都會抖動,這被統稱為炸表。
也是指神靈已經接受了訴求紙張。
我爸見火焰炸了數次,臉上緊張的神色終於是放鬆了下來,他趕緊將剩下的香燭紙錢都丟進了火裏,然後招呼著眾人就準備將已經埋下土的王大林屍體重新起靈。
王海生等人一個個捏著鼻子,一副不想觸碰屍體的模樣,最後還是各自去不遠處折了一張芭蕉葉,將其墊在手中作為阻斷屍骸與他們皮膚接觸之物,方才堪堪應下起靈。
我爸見此也隻得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拿起背簍裏的法劍,摸出符紙,將長劍直指虛空,符紙朝前一丟,大喝道:“大吉大利日,大吉大利時,本師來替亡人王大林遷墳,神其保佑,彈無後艱,本宗河之限,自非常節,不得妄生責望生人飲食,作諸禍崇,疾病子孫,擾亂生人。”
念完,我爸將法劍在虛空中揮舞數次,然後猛的將其插入土中,又念道:“逗留不前,遊蕩地處。若有犯者,俱同部送九部。永付律官,若有福者。利王家門,三天玉司生官即當為舉遷,言名上三天奉共功德。升上九天,元生福堂,給以自然衣飯逍遙。無為也,長居福界,佐利生人,一如律令。”
咒畢,我爸大手一揮,喊道:“起!”
王家眾人就應聲將屍骸抬了起來,將臭氣熏天的屍骸架著,往王家祖墳最深處而去。
隨後,我父親又在王家祖墳地最深處找了塊地方,幾個人用鋤頭挖了個坑,重新將王大林下葬。
這一次,大家都不敢懈怠,格外認真,深怕再出現什麼差錯。
等一群人忙完,已經是下午七點。
我爸帶著眾人火急火燎的趕回村裏時,夕陽已經落下了山。
然而,這一刻村裏的情形卻讓眾人臉上神情凝重萬分。
哭聲!
村裏回蕩著極其淒慘的哭聲!
並且傳來的方向有兩個,除了我家外,就是王海生家裏,可是他家昨天才發喪,按照習俗來說,七天之內是不準再有哭聲的!
換而言之,這哭聲並非是對王大林的悲悼,而是王家其它人出了大事。
正常情況下,哭得如此淒厲,那隻有一個大事——人丁折損!
“糟糕,你家已經出事了!”
我爸掐手一算,神色猛然一變,語氣非常急切的說道:“你家太陰缺位,這是主喪之相,而且是女眷喪亡,不是你女兒就是你媳婦!”
“不對,太陰缺位不說,而且血光臨頭,看樣子是你媳婦和女兒都出事了!”
我爸話音落下,王海生麵色慘白,當即帶著王家眾人已經飛奔向了王家。
王大林才抬出去一夜時間,王家當中又有家屬去世,這對於王海生而言無異於是天塌地陷的打擊。
王家其他親戚同樣比較慌,畢竟都是王家人,王海生家裏的事,那就是他們家裏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