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羽曦的兩隻手交纏在一起,手心裏全是汗,一雙眼在老夫人和蘇以沫間遊離。
蘇以沫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兩瓣紅唇一張一合,紀羽曦通過她的嘴型看出了她想說的話——
“你死定了!”
紀羽曦渾身打了個寒戰。
“丫頭,”老夫人拍了拍身旁的另一把椅子,一臉慈祥地道:“還傻站著做什麼?趕緊過來坐啊!”
“哦。”
紀羽曦後知後覺地跟上,雙腿並在一起,端坐在椅間。
“咳咳。”一旁站著的傭人見蘇以沫緊盯著紀羽曦,低低咳嗽。
直到這一刻,蘇以沫才將視線從紀羽曦身上挪走,一臉嚴肅地道:“老夫人,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奶奶。”紀羽曦低低喚了聲。
“還叫奶奶呢?”蘇以沫揚起眉,“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打算承認?”
老夫人狐疑地看著蘇以沫,臉上浮起絲不悅,“蘇小姐,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頓了頓,又下意識地牽起紀羽曦的手,“微凝,別怕!隻要有奶奶在,就沒有人能傷害得了你。”
紀羽曦抬頭看著慈祥的奶奶,動了動唇,卻沒能發出聲音。
“老夫人,她不是陸小姐!”
就在這時,蘇以沫大聲道:“她是冒充的!”
紀羽曦驚慌地抓緊奶奶的手,本能地垂下了頭。
完了完了。
小叔叔不會再容她,在陸家,除了奶奶以外,所有的人都會看輕她!
想到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將慘死在牢中,紀羽曦的腿肚子便不由得發顫。
她像得了軟骨病一般從椅子間滑落,紀羽曦悔恨地閉上眼。
然而她剛剛接觸到冰涼的地板,霎時間又被一股大力拉了起來。
她一抬頭,就對上陸晏清那雙寒冰一般的眼。
“啊!”
紀羽曦嚇得連忙掙脫陸晏清,藏到老夫人身後。
“小叔叔,別......”
“微凝!”陸晏清打斷了她的話,“腦子還沒清醒?”
紀羽曦警惕地看著他,不敢再說話。
他又俯低了身子,放輕了語調:“媽,微凝這病時好時壞,要不就讓她先回去歇著吧?”
老夫人又看了眼縮在她身後一臉驚恐的紀羽曦,“帶小姐回房。”
紀羽曦剛起身,另一邊站著的蘇以沫快步上前,攔住她的去路。
“話都還沒有說清楚,你不準走!”
轉過身,又一臉誠懇地望著椅中坐著的人,“老夫人,陸總,我所說的句句都是實情。她,真的不是陸微凝!”
老夫人沉下臉,“蘇小姐,我念你跟著晏清來了家裏幾回,才給你幾分薄麵,你不要蹬鼻子上臉。”
“老夫人,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這些都是事實。”
蘇以沫看了眼大門的方向,“真正的陸小姐,這會兒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老夫人看了眼另一邊坐著的陸晏清,見他不動聲色,遞給旁邊站著的傭人一個眼色。
原來還攙扶著紀羽曦的那人鬆了手,轉身朝著大門走去。
紀羽曦緊盯著離開的傭人,直到傭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一顆心怦怦直跳。
她試圖理清思緒尋得一線生機,卻因為陸晏清像盯犯人一樣盯著她,不敢有所作為。
“微凝,過來!”
她剛剛抬起垂著的那隻手,便聽見陸晏清的聲音。
紀羽曦極力控製著內心的慌亂,不走心地笑,“小叔叔,我覺得站在這裏挺好的。”
“不聽小叔叔的話了?”陸晏清麵若冰霜,眉頭緊鎖。
紀羽曦嚇得連忙鬆開扶著的椅子,邁著小碎步,站到陸晏清身邊一米開外。
“走近點。”
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幹笑著問:“小叔叔,你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我嗎?”
男人眯起狹長的眼,眸中迸射出一道極寒的光。
“閉嘴。”
霎時間,紀羽曦又規規矩矩站了回去。
等了一小會,傭人一個人返回。
見著老夫人搖了搖頭。
“蘇小姐,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蘇以沫愣住了:“這不可能啊!我明明跟她說好......老夫人,你別著急,興許她還在來的路上,我這便給她打電話。”
蘇以沫打開手機,開了揚聲器,撥打了電話。
數秒後,隻聽見電話裏傳來機械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蘇以沫臉色驟變,連忙關了揚聲器,拿著手機走到另一邊。
來來回回地撥打了數次,彼端所傳來的聲音卻始終如一。
“這不可能!”
“鬧劇看到這裏,就夠了。”陸晏清森冷地道。
“陸總,我真的沒有騙你們,這個女人,她真的不是陸微凝!”
陸晏清掀起眼皮:“她不是陸微凝,那她是誰?”
蘇以沫怔住:“雖然現在我還沒有弄清楚她的身份,但我敢保證她不是陸微凝。”
陸晏清冷笑一聲:“保證?就憑你一張嘴嗎?”
男人沉下了臉:“滾!”
原還分散在四周的賓客,此時紛紛圍攏。
不時地抬頭看人群裏站著的蘇以沫,低低交談。
“她不是陸總的助理嗎?看這架勢,不知道的人恐怕還以為她就是陸微凝呢!”
“為了攀上陸家這高枝,連臉都不要了,我呸!”
“陸老夫人也是好脾氣,能放任她在自己的壽宴上鬧這麼久。若是換作我,我早把這女人給轟走了。”
......
議論聲越來越大,坐在紅木椅中的陸老夫人臉色已經由白變紅,由紅變青。
握著扶手的那隻手,手背青筋根根暴起,“趕緊讓人把蘇小姐請走!”
傭人抬手示意,候在四周的保鏢同一時間從四麵八方湧來,架著蘇以沫,拖了出去。
“隻是一個小插曲,宋老夫人可千萬別因此影響了心情。”
一位穿著灰格子西裝的男人笑道:“來,大家一起,祝老夫人壽比南山!”
清脆的玻璃杯碰撞聲,熱鬧的歡呼聲,很快蓋過了壓抑的氣氛。
紀羽曦端著紅酒,偷偷觀察人群裏站著的陸晏清。
男人沒有動怒,還跟平日的他一樣,神情淡淡的。
好奇怪的反應!
紀羽曦忙收回心神,跟著眾人將酒杯舉過頭頂。
等到人群散去,她緩步走到老夫人身邊,咬了咬唇,迫使自己發出聲音:“奶奶,對不起。”
“丫頭,這不是你的錯,更沒必要為別人犯下的錯道歉!”
紀羽曦囁嚅道:“可,可還是因為我,讓你不開心了......”
“傻孩子,隻要你好好的,奶奶付出再多都值得。”老夫人眯起的眼睛裏散出一道明亮的光。
陸老夫人待她是真的好,隻是她......
唉,隻有等以後找到機會,再跟奶奶坦白!
紀羽曦本能地垂下了頭。
來給宋老夫人賀壽的人排起了長長的隊,一句又一句吉祥話在紀羽曦耳邊響起。
每每那些人抬頭,她總是露出機械的笑容。
一輪下來,臉都笑僵了。
沒辦法再假裝下去,紀羽曦忙不迭開口,“奶奶,我想去趟洗手間。”
踩著高跟鞋匆匆離開,進到洗手間的那一刻,紀羽曦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鬆懈下來。
她凝視著鏡子裏臉色略微蒼白的自己,一時間覺得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
事情沒有按著書中所寫的那樣發展。
在蘇以沫說出她是假的陸微凝時,她甚至沒有在陸晏清臉上看到一絲詫異。
男人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欣然接受。
這太不正常!
紀羽曦憑著自己對陸晏清的了解,試圖解釋眼下這一切。
可想到她頭痛,也沒有理清思緒。
但有一點,她可以確定。
陸晏清絕不會是善意的,說不定在他一臉平靜的模樣下,已經在謀劃算計她。
於現在的她而言,唯一自保的方式便是遠離陸晏清,離得越遠越好。
通道裏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紀羽曦慌忙擰開水龍頭,低下頭仔細洗手。
等到那人進到格間以後,才將水龍頭關上,取了麵巾紙擦手。
定了心神回去,尋了一圈也沒有在大廳裏找著陸老夫人。
想必是回休息室去了。
紀羽曦邁開腿才走了兩步,便被不遠處正跟人飲酒的陸晏清叫住。
頓住腳,回頭笑看著他,“小叔叔,我去找奶奶。”
“老夫人累了,已經回房歇息了。”
“那我,我還是得去看看。”紀羽曦慌忙走。
男人長臂一揮,攥住她的衣領,低頭俯視著,“你在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