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穩穩當當地重新開動了,蘇昊天咬了咬嘴唇,似乎是鼓起勇氣般地問雲靈霜:“母親,那解藥將要如何置辦?”
“解藥是保命的物什,不能滿大街找藥鋪去購買。因為如此一來,但凡有心之人,就能猜到我們準備了什麼種類和數量的毒藥以及米藥。”
她摸了摸兒子柔嫩光滑的小臉蛋,手感仿佛鮮嫩的雞頭米。
如果這個孩子生在她那個時代,她一定不會選擇教導他這些魑魅魍魎的伎倆。
“等我們到了驛館的房間,然後再差人去箱籠裏挑選需要的藥材。若是數量不夠,或者沒有需要的藥物種類,到時候我們再去街上藥鋪采購也不耽誤。”
這已經是她能想到最穩妥的辦法了。
“還是母親設想得周到。”漂亮兒子由衷地讚美道。
“這小屁孩還挺會拍你馬屁的。”幽冥語氣酸酸地說。
雲靈霜內心笑對他說:“你也別老跟小孩子爭風吃醋嘛。從今天開始起,我一定天天找你聊天,煩也要煩死你。”
“那好呀,你可得信守承諾!”幽冥展顏一笑,馬車裏像是進了滿室陽光一樣燦爛。
他們一路貧嘴調笑,不知不覺中,她就被隨從們貼心伺候地進了驛館,登上了處於三樓的上房安置。
雲靈霜匆匆一瞥,發現三樓的上房一分為二,他們包下了左邊的區域並派人嚴加看守。
“重樓,現下渡江準備事宜,進展如何了?”她主動喊住了太監重樓,要他立刻彙報工作進度。
重樓站定,低頭回複:“按照您的旨意,用不易燃燒的油性顏料重新粉刷船體表麵。”
“殿下在蓮華江流域一共有七艘渡江大船,若是全部刷漆翻新,再加上大量使用木棉防火布遮蓋要緊的地方和箱籠等易燃物什,最快大約還需要三天功夫修葺。”
“至於所需的藥材,已經采買齊全,目前擱置在二樓奴才的房中,由兩名大內侍衛和兩名禁軍侍衛看守。”
“將本宮寢室左右的房間都空出來,多派一些高手看著。天黑之後,你再買一批藥材放置於本宮對麵的空房間。至於方子,你附耳過來,本宮說與你聽。”
雲靈霜心裏有了一個計策,但願她用不上吧。
“大皇子和本宮睡一塊,風花、雪月和黃精則隨意選擇歇在對麵的上房中。”
她現在所處的上房應當是最大的,左右各有一間房。而她對麵的格局,卻是有四間一樣大小的房間。
重樓選擇住在二樓的普通房間,大概是出於方便調遣侍從的需要。
“喏。殿下,現下臨近晌午,可要備些午膳?奴才叫人盯著廚房,烤了些羊肉,還煮了一些清粥小菜,不知您可有胃口品嘗?”重樓服侍她的態度,真是夠體貼的了。
她略顯開心地笑了,語帶歡愉地回道:“聽你這麼一說,本宮果真腹內有些饑餓,那就有勞重樓端上來了。”
對方沒有一上來就問大皇子想要如何,而是首先想到自己的衣食住行,這一點讓雲靈霜滿意極了。
要是他一心隻想著討好大皇子,而輕慢失寵了的棄妃,那以後的日子可長著呢,保不齊他另投他人了。
重樓竟然能在自己失勢的情況下,不僅不落井下石,還能比往日更加殷勤地侍奉自己,真是個難能可貴的人才!
她可不敢真把對方當奴才看待,假以時日,必當委以重任,成就其一番事業。
前提是,重樓真能對自己交心,說出心中祈願。
她有預感,重樓此人誌向一定十分遠大,而且是對這個時代的底層老百姓有好吃的願景。
“母親,委屈您了......兒子讓您吃苦了......”
蘇昊天也許是聽了重樓的話,覺得午膳不堪入口,委屈了自己有皇貴妃之尊位的生母。
“吃得飽穿得暖,何委屈之有?我兒啊,人生在世,能在所愛之人的陪伴下,盡情自在地活著享受每日的衣食住行,就是幸福了。”
她蹲下抱了抱兒子,輕輕地在他嫩白的耳畔言語。
她感到對方伸手抱緊了自己的腰身,喃喃自語:“即謂之,知足者常樂。”
“沒錯,就是這樣。雖然在皇宮裏,我們的吃穿用度都是最上乘的,可是並沒有現下這種隨意說話和走動的自由。”
“與其做錦衣玉食的籠中雀,死過一次的我,更願意做飛在天上逍遙自在的閑雲野鶴。”這是她的心底話。
她真不覺得自己對現在的衣食住行有什麼好不滿的,她能全須全尾的再次活在神州大路上,已經是上天給予的莫大恩賜了。
“做人啊,要學會感恩。你能明白這點,日子就不會太難過了。”幽冥突然感歎。
雲靈霜低下頭,遮掩了自己的麵部表情。
她在心裏回答:“我從來都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然而偏偏就不幸地遇到了完全不知道感恩的毒蛇和白眼狼。”
幽冥這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氣氛突然冷了下去。這天似乎被他聊死了。
好在他們休息了一盞茶的功夫,重樓就派人端上來豐盛的飯食。
“兩位殿下,寒舍簡陋,若有怠慢,還望海涵見諒!”穿著驛站官服的驛丞,滿臉堆笑地一手提著一桶三層清漆木盒走了進來。
對方的長相實在不敢恭維,矮短身材,皮膚色如黃疸,尖臉猴腮。
雲靈霜瞟了對方一眼,硬是沒能鼓起勇氣繼續觀察。
她怕看對方久了,自己得先吐了。
風花和雪月領著一群宮女,端著銅匜、水盤、澡豆和棉巾等一幹盥洗用具跟在他的後麵。
那驛丞生得賊眉鼠眼,兩隻綠豆小眼睛滴流地轉個不停,將雲靈霜的房間快速地打量了一番。
她雖然沒有繼續正麵接著對方,可是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迫使她用餘光掃視對方。
“把食盒放在桌上,你就即刻退下。若是吾等用得好,你自有賞賜。”大皇子第一次在沒有母親開口的情況下,命令下人。
雲靈霜見那驛丞放下食盒後,並沒有退下,反而是一臉討好地看向自己。
她於是立馬拉下臉,大喝:“你耳朵聾了嗎,沒聽見大皇子殿下的命令嗎?除了風花和雪月外,其餘一幹人等還不速速退下!”
驛丞像是被她的吼聲驚嚇到了一樣,急忙下跪叩首告罪:“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他起身之後,趕忙退下。
魚貫而入的宮女們,放好了手中物什,也靜悄悄、有條不紊地退了出去。風花關上了大門後,和雪月一起整理房間的東西。
“母親,兒子剛才故意先於您開口,就是想看看這家夥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望您見諒。”粉琢玉雕的蘇昊天,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安地說。
“這有什麼關係呢?何必如此說。難道母親還怕你奪了我的權威?你觀察得很對,這驛丞是有問題。”
她一開始沒有急著將對方轟出去,而是耐著性子看完了對方的表演,就是為了確認這廝到底意欲何為。
蘇昊天仰著頭,眼裏閃著欣喜,“母親,這驛丞是奸細嗎?我們是繼續派人監視他,還是馬上將其控製起來?”
“他剛才的舉動,是故意主動暴露讓我們對他產生懷疑。”
“這說明驛館裏還有其他更加隱秘的奸細存在,驛丞就是為了保護躲在更深處的敵人,故意引火燒身。”
“對付這種人,還是派遣高手暗中全程監視更好。”
她停頓了一會,轉身對風花吩咐:“你將這裏剛剛發生的事情,以及本宮與大皇子的對話,告知重樓和黃精。至於監視驛丞的人選,由重樓負責挑選。”
“諾。”風花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
“現下用膳。”雲靈霜見風花出去關好門,對雪月吩咐。
雪月用匜分別為雲靈霜母子倒水洗手,再以盤承接廢水。沃盥之禮行畢,他們才開始食用粗茶淡飯。
雲靈霜觀察到,兒子居然沒有嫌棄飯菜簡陋,而是盡量都吃完,做到不浪費糧食。
“這小子挺能吃的嘛!還有啊,你們不怕中毒嗎?這麼相信重樓驗過毒?”幽冥撇嘴。
“不,我隻是相信自己的味覺和嗅覺。”
她可不是傻大膽,會在生死攸關的大事情上,盲目相信別人。
重樓在門外敲了敲,“殿下,事情都處理好了。”
她拉著兒子站了起來,回答:“好了,本宮帶著大皇子也該四處走動一下,消消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