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若是我們如他所言，真調頭去內務府找主理該事的太監對峙，無論對方是否有誤，必定得罪了負責此事的內務府主管太監。”雲靈霜已經想通了關節。

“就因為我們沒有在最開始時，指出對方出了差錯。若是我們那時候指出錯誤所在，對方反而要對我們感恩戴德，沒讓他們釀成大錯。現下我們這一行早已出宮，路上多有變故，出了錯也不一定就是他們造成的了。”

“可要是我們不回去宮裏，按照明文規定，那小吏就能坦然地不放我們出城，他又有權利逼停我們的車駕於此。而這樣一直僵持下去，丟臉的還是我們。”

在馬車裏，雲靈霜的口吻隨意許多，她樂得耐心解釋。

　　蘇昊天若有所思：“這便是小吏依仗之處。難怪皇祖母常言自母親蘇醒後，看待人和事要比以前通透多了。”

“哦？太後真這麼對你說過？”雲靈霜有些警覺，猛然想起自己與皇太後剛見麵的時候，她拿著一串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貼在她臉上。

似乎是用來驅邪的？好在沒什麼反應，對方也就再沒試探過自己了。

　　他點了點頭承認，繼續說：“以前皇祖母總要兒臣不要聽信您去找父皇的話，現在皇祖母則說，但凡有事，還是可以和您商討一下的。”

。

“既然如此，母親就把這種事說得更透徹一些，你且好好聽著。昊天啊，哪怕你作為皇親貴胄，也千萬不要小看了這些官吏。”

“雖然他們的官職在你看來，還不如自己身邊隨便哪個宮女宦官。但他們有一項看家本領，甚至說就是他們修身立命的根源——那就是他們可以合法的利用自己的職能權利，故意去禍害他人。”

“在朝廷規章製度之外，實際上是有一些不成文又在衙門內部廣泛認可的鐵則，這就是所謂的官場淺規則。恰恰是這種東西，而不是明文製度支配著百姓現下的衣食住行。”

雲靈霜將幽冥的話，轉述給大皇子聽。

　　“亦即是，百姓慣常賄賂官吏，並非想要多謀其利，而是隻求官吏莫要栽贓陷害他們。”蘇昊天感歎。

　　雲靈霜訝然，對幽冥心道：“這才八歲的小孩，居然洞察如斯，還能舉一反三，皇家啟蒙教育簡直是太可怕了！”

　　馬車很快就動起來，緩緩前行。“昊天，你看是不是剛過了城門。”她估摸著自己的馬車應該是將將出城門口了。

　　“回母妃，確是剛出皇城大門。”蘇昊天一本正經地回答。

“讓馬車停下，黃精去喊那小吏過來。”她笑了笑，平白受辱？不存在的。

她這人愛憎分明，有什麼仇恨，盡量選擇當場就報。

　　“殿下還有何事吩咐？”大概是給了一百兩黃金的緣故，城門小吏的語氣要比之前熱情多了。

　　“那黃標之下可是有錯？”她的語氣溫柔地令人如沐春風。

“哎呀，你說這事兒啊！”雲靈霜聽到對方拍腦袋的聲音。

“我當著您的人麵兒，撕掉了黃標一看呀，那下麵的字兒居然一點沒錯！也不知道誰貼上去搗亂的，這不是故意耽擱您的行程嗎？也怪我當時心急如焚沒來得再次核對，冒冒失失地攔下您的鸞駕，驚擾了您，真是該死！”

話音剛落，就聽到對方“啪啪”扇自己臉頰的聲音。

　　“本宮可還是皇帝上了玉牒的皇貴妃？”她莫名開口詢問了這麼一句。

　　“自然是！”城門小吏下意識地回答。

“藐視欺辱皇族一向是殺頭的大罪，既然你自己都說該死了......”

雲靈霜的語氣冰冷，麵無表情地繼續吩咐，“來人，以對皇室大不敬為由，向城門附近的百姓說清楚緣由，公開斬殺此人，以儆效尤。”

“這次行刑，由陛下禦賜大內侍衛執行監督。”皇帝不是要看戲嗎？可以，但他也應當明白，有些戲也不是那麼好看的。

　　馬車外一陣動靜，偏偏就是沒有城門小吏的呼救聲。

雲靈霜回頭看著一臉驚訝的蘇昊天，柔聲解釋：“這叫殺雞儆猴。一路上想對我們不利的人會很多。一旦我們在這裏露怯，勢必會助長他們囂張的氣焰。”

“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還治其身。”她衝著兒子笑了笑。

　　“兒臣明白。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才是正解。母親，你不必覺得我會因此對您有不敬的想法。我知道您做得這一切，目的都是為了我們好。”蘇昊天神情認真地回答。

真是個好兒子啊！她有一些被感動了。

要是自己也有這樣的兒子，她肯定每天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

外麵傳來殺豬般的喊叫聲，隨後居然是老百姓的高聲叫好。

“殺得好啊！叫這狗東西平日裏隨意敲詐勒索咱們！”

“皇貴妃明鑒，這狗官居然不長眼欺壓到皇貴妃和大皇子頭上！”

　 “母親，我們這樣做，竟然還能獲得老百姓的支持，真是一石二鳥啊！”蘇昊天歎服。

　　幽冥笑了，“你到底有沒有想到，老百姓會這麼支持你斬殺城門小吏？”

“怎麼會沒想到呢？我會是這麼濫殺無辜的人嗎？這混蛋連我都敢找機會敲詐勒索，狗改不了吃屎的貪官汙吏，平日肯定耽誤過老百姓的急事，甚至救命等大事。”

“這種禍害，留著幹嘛？既然對方給我這個機會，我肯定為民除害。我肯定改變不了這種陋習，但是這樣做，至少能震撼他們一段時間，叫他們短時間內不敢再對老百姓胡作非為。”

雲靈霜背著兒子，偷偷對幽冥翻了個白眼。

　　幽冥聽了，過了半晌，才小聲說了一句：“你真是個好人......”

出了朝陽城，他們一路向西。

雲靈霜臉上綻放出自以為甜美的笑容，對兒子和風細雨地說：“昊天啊，你有空教母親識字讀書嗎？舟車勞頓，母親想看書打發時間。”

　　“若是如此，我念給母親聽就好。識字讀書太勞累了。”蘇昊天乖巧地說。

兒子真貼心啊，連怕老媽學不好識字都說得這麼委婉。

“我想自己學會認字讀書，昊天也有自己的功課，不可耽誤。”

她想著這樣做，一來可以培養良好的母子關係，拉近彼此的心理距離；二來嘛，以後自己能看書識字寫信，也有了由頭。

　　畢竟，她曾經被人奉為星耀公主，靠的主要就是精通各國語言文化、芳療和臨床醫學的專業知識。

　　“若是母親執意如此，兒臣自當從命。隻是兒臣愚鈍，萬望母親不要嫌棄。”蘇昊天臉上的神情明顯有掙紮過，隻是最後對她妥協了。

　　就這樣，雲靈霜吩咐重樓加強戒備，於是滿心歡喜地和兒子識字讀書去了。

　　然而馬車行駛了個把月，連個打劫的土匪都沒遇到。

“這一路上也太安逸了吧？順當地連我都懷疑，皇帝還愛著原主一家，默默地派暗衛守護著我們，將路上的麻煩都一一掃除。”雲靈霜躺在車裏，還好她每天可以找兒子讀書學習打發時間。

否則的話，這幾個月來，她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沒有別的事可做了。

幽冥大概因為長時間百無聊賴，精神麵貌看起來有些頹廢。

他沒好氣地回答：“最針對你的，無非是一群藏起來的前朝舊黨。你要是在尋木王朝的舊土上出事，必然會牽扯甚廣，所以他們不會在這裏動手。”

“那不是擺明了歡貴嬪是頭號嫌疑犯嗎？那些舊黨可就等著歡貴嬪誕下皇子，好扶持對方上位，以期重振家族輝煌呢！”

“而你如果已經在建木王朝舊土上了，那他們就沒有埋伏你的優勢了。所以啊，我要是對方，一定會在皇貴妃一行西渡蓮華江的時候動手。無論是否得手，都能嫁禍給勢力不明的江上盜賊！”

“我猜很大幾率是在我們登船休息、放鬆警惕的時候，在江中看準機會一擊必中。這種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我們的命！”幽冥如連珠炮一樣，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

“殿下，已經到了蓮華江渡口。”黃精此時的聲音，在她聽來簡直是宛如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