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依依不舍的孩子們,雲靈霜跟著黃精回到月華宮。
剛回到月華宮主殿晶玉殿,她就看見重樓恭迎自己,他的腳下正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廢人。
地上的人,穿著的衣服已經變成了布條,果露出來的肌膚,皮開肉綻。
“這是?”她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來此人。
地上那個衣衫襤褸的廢人,雖然平躺著,仰著頭,但是全身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原貌。
“啟稟殿下,奴才按照您的吩咐,一路暗中監視翡翠的一舉一動。自他送走了歡貴嬪後,就被對方派人追殺。”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所言非虛,地上如爛泥一樣的人形,掙紮地動了動。
她自然是相信重樓的話,畢竟對方沒有必要弄個無關緊要的廢人,在她麵前故弄玄虛。
“奴才想著此人可能還有點用處,就自作主張地救了下來。”重樓言簡意賅地彙報。
他的措辭之中,完全沒有為自己邀功的打算。隻是簡簡單單地敘述一件分內之事。
雲靈霜頷首稱讚:“你做得很好。這背主的賤奴可以死,但不能在月華宮之外死得不明不白。”
她話音剛落,心裏便湧起一股奇怪的複雜情緒。
心裏麵有憎恨、痛快、心疼、懊喪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心疼......千奇百怪的情緒交織起來,像是蠶繭一樣緊緊包裹著她,非常令人難受。
可以肯定,這不是她本人會有的情緒。這是原主的殘魂,又在為了翡翠勞神費心。
“救我......霜姐姐救我......”微弱不連續的呼救聲,從地上男子嘴裏喊了出來。
“霜姐姐”這個稱呼一時讓她感覺陌生,過了一會兒,她才記起那是翡翠幼年喊原主的獨有稱謂。
說起來,原主對奴隸的翡翠委實不錯。給他吃飽穿暖,隻分擔一些貼身侍女的輕鬆活計。從不曾苛待對方半分,更不提輕視侮辱。
隻是進宮之後,不知為何,翡翠再也沒這麼樣喊過原主了。
甚至,漸漸地,他時不時看向原主的眼神,居然還透著怨恨。
這一切,似乎就是從某一天歡貴嬪找雲靈霜借過內侍出宮,去藏書閣開始。
“啊,說不定就是我派人殺的你呢?”雲靈霜試著麵上浮起淺淺的微笑,她盡力克製起伏不平的心緒。
“你......那麼善良......不會......”翡翠艱難地開口,仿佛每說一個字,就耗費了他生命的氣息一樣。
“再說了,我憑什麼救你呢?你願意指認歡貴嬪嗎?”這是給對方最後的機會,雲靈霜在心裏對幽冥說。
“不......不行......那樣我會死......”翡翠想也不想,就果斷拒絕了。
雖然雲靈霜心裏早有預料,但她還是被對方果決的態度氣地放聲大笑:“我善良就活該被騙,活該被殺死嗎?”
笑著笑著,她的眼淚慢慢從眼眶裏滑落。
“重樓,將他扔去永樂宮門前。歡貴嬪自會讓人替本宮清理幹淨,省得臟了本宮的地。”她厲聲喊道。
重樓聽令,無需多言,立即行動。地上的翡翠,再也沒機會多說出哪怕一個字音。
“幽冥,我沒資格替別人原諒翡翠,但我還是選擇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他懸崖勒馬,大可不必死得這麼慘。可惜啊,狗改不了吃屎......”
雲靈霜的內心,不由她控製,傳來一一陣陣抽搐的痛感。
幽冥若有所思,問道:“要是他當時不選擇幫助歡貴嬪呢?”
“唉,那他可以好吃好喝一頓,然後毫無痛苦的上路。畢竟這是原主的心願。”雲靈霜歎氣。
她站了一會兒,等心情平複下去後,挪步回到寢室。
“風花,你去將宮內能帶走的東西全部裝箱入籠,你們自己的包袱行禮也準備得盡量齊全,能拿走地統統都帶走。”
關上門之前,雲靈霜吩咐侍女。
幽冥躺在四柱床上,詢問:“你真打算就這麼快走了?”
“還不快走,等著被歡貴嬪和皇帝聯手報複嗎?”雲靈霜拿起桌上果盤裏的新鮮水果啃了一口。
“你看,歡貴嬪兩次擅自出永樂宮的舉動,太後都沒第一時間發現。大皇子在這裏並不安全,如果他死了,那原主的心願可就徹底實現不了了。”
“太後現在顧念我和其他的孩子,無非是她中意皇長子榮登大寶。而我帶走他,一則避免歡貴嬪對他下死手;再則嘛,太後能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照顧那兩小的身上。”
她咀嚼著味美甘甜的水果,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幽冥分析起現狀。
“那倒也是。以大皇子的身份,加上太後的地位,清玄帝被她說服的可能性比較大。隻是你這麼匆忙,感覺好像是已經被皇帝拋棄的宮妃,隻能回娘家避難。”幽冥無奈地說。
她吃完水果,擦了擦手,一臉無所謂:“本來就是棄妃出宮逃難嘛,我們要麵對現實才行。”
“皇帝和太後正在爭論你出宮的事情,要看嗎?”幽冥問。
“不用了,我有把握他一定會讓我得償所願。等決定了何時能讓我出宮,再來告訴我。我很累了,想睡一會。”
她脫了外衣,隻穿著中衣躺在幽冥身邊,蓋上錦繡的絲綢被子,閉眼休息。
一覺睡到下午,雲靈霜醒來後發現身心的疲憊感都減輕了不少。
“皇帝最後同意你帶著大皇子明天離開了,還封了大皇子為西域總督。”幽冥坐在她身邊彙報。
“太後很給力嘛!自從原主老爹交出兵權退居二線,西域似乎隻有都督了。”雲靈霜上一世穿越在這個大陸西端,對中土和東端發生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而原主小時候作為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長大了又久居深宮,對外大都不知情。
現在她隻知道總督相當於一地的軍事財政的總長官,可以征收稅賦和調兵遣將。
都督協理軍政民事,但隻能派兵守備,不可調兵對外作戰。
“殿下,陛下正在來月華宮的路上,您若是起了,奴才伺候您梳洗打扮。”黃精在外說。
她皺眉,以往原主得寵的時候,皇帝都是直接來寢室見她的。
現在她失寵了,就要盛裝打扮,必須前去恭迎!皇帝是個大豬蹄子!
“進來吧。務必將本宮打扮地富貴逼人,並且傾國傾城!”雲靈霜腦子裏冒出了個念頭。
黃精進來後,真的按照雲靈霜的意思,換上她皇貴妃品級的朝服,連發髻都梳成大婚那日的流雲髻。
“給您略施薄粉,頭上隻插七支金鑲玉多寶鸞鳳釵,殿下意下如何?”黃精問道。
她點了點頭,首飾要真按照規製來,那腦袋可重了,受不住這種富貴罪。
鸞鳳釵啊,皇後好像是用的九支鳳凰釵。
等她準備妥當了,站在月華宮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皇帝的龍輦慢慢悠悠地行來。“架子真夠大啊!”她心裏冷笑。
等龍輦停下,皇帝走了下來,雲靈霜行雲流水一般地做完了一套禮儀。
“愛妃平身,進去說話。”這次對方沒有公開為難她,還用了“愛妃”這種諷刺的稱呼,也不知道純粹惡心誰。
雲靈霜很識時務地跟在他後麵,一聲不吭,免得引起對方不悅。
清玄帝巡視了四周,發現不少宮人正在忙著整理物什。
他語氣聽起來像是調笑:“愛妃這是打算把月華宮都搬到西域去嗎?難道就不怕路上遭賊惦記?”
“陛下說笑了。妾身認為,若是賊人有心為之,帶多少東西都沒有差別。”
她小心斟酌,一方麵希望皇帝不要過於輕視自己,一方麵又不想他對自己起疑心。
這時候,皇帝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望著她,神情認真地詢問:“怎麼說?”
“近來請母後送來一名會識字的內侍黃精,他教妾身識字讀書,可有意思了。”她笑顏如花。
麵對眯著眼審視自己的清玄帝,她鎮定自若地娓娓道來:“有句話叫作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妾身此次遠行,若是遭遇不測,如果行囊帶多了,事後便會有人說因為露財惹來災禍的;倘若妾身輕裝簡行吧,事後就會猜測說怕是由於皇貴妃行禮之中居然沒有想象之中的金銀珠寶,強盜就想殺之泄憤。”
“既然如此,妾身還不如多帶一些絕世珍品呢,到時候說不定可以買下妾身一條命。或者妾身運氣好,這些寶貝都能安然帶回家,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以原主的學識和思想境界,肯定是說不出這種話。
但她可以假借黃精教的名義,而黃精可是太後的人。
她就是要皇帝誤以為,這些都是太後教導她說的話。
這樣一來,皇帝想對她做什麼也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某種程度上,她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
清玄帝突然舉起手,抬起她的下巴,“朕不知你竟然也能巧舌如簧。”
“士別三日,自當刮目相看。何況陛下國事纏身,許久不曾見妾身了。”雲靈霜被迫昂著頭,直視皇帝幽深的眼眸。
他的眼睛不像他母親和妹妹是瑞鳳眼那樣圓潤,而是更加狹長的大丹鳳眼,不怒自威時顯得格外淩厲。
清玄帝放開她,笑了笑。他這一笑,無端地讓人移不開眼。
“這袋香囊是朕親自祈福求得的,愛妃可要時刻佩戴。”說完,他要身後的太監呈了上來,“明日,你離宮之時,朕無暇送行。今晚你好生休息,不要多想。”
“伏願至尊高枕,不以為念也。”雲靈霜接過皇帝的賞賜,跪地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