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關

直到一個身形萎靡、麵容憔悴的人笑著拿出了在錫紙上點燃了一些白色粉末，並要求周圍的人都來嘗一口，他不能拒絕......

他想盡辦法將線索和證據留給了警方，卻被人發現。

“嘶”是烙鐵燙在皮肉上發出的聲音，他好像聞到了熟肉的味道，饑餓感和痛感都刺激著他的神經。

舌頭被割掉了，叫也叫不出聲音。木簽穿過指甲和肉相接的地方，插在手指頭裏，動一下都好疼，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痛快呢？求求你們，讓我死掉吧。

高陽在透骨的冰冷中大汗淋漓，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他雙目赤紅，目眥欲裂，牙關緊咬，青筋爆出，就連手指被花籃上的木片刮破都沒感受到。

曼珠沙華綻放紅光，微微顫抖，血色的魅力帶著濃濃的悲傷。當花朵消散，如海的情緒退去，就連悲傷似乎都被撫慰了。

高陽癱坐在地上渾身濕透，雙目無神地望著前方，大口呼吸著空氣，仿佛一個溺水才被救上來的人。

他甩了甩腦袋，試圖喚回幾分清醒的神誌，還不能停，要抓緊時間，還有97朵花。他強撐著站起來繼續。

一個又一個黑影消散，花籃裏的花以一種緩慢而穩定的速度在減少著。車廂內隻能聽見急促的喘息聲和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砸向地板的聲音。

一段段人生在高陽的腦海中肆意展開：公司破產被逼跳樓的項目負責人、被校園霸淩選擇服藥自殺的中學生、安全保障不到位意外死亡的農民工......

還有拚盡全部身家、一擲千金的賭徒，喪盡天良的人販子，犯下累累罪行的連環殺人犯......

人生的悲歡離合經過感官放大成極致的辛酸苦辣，這濃重的情緒讓高陽累到筋疲力盡，無數次想要放棄。

可每當這時，江忘川盈盈的笑臉，她白皙的肌膚，她笑罵自己是呆子的語調，她冊子上的莫名芬芳都會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讓他躁動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哪怕拿不到戒指，我也想回去，回去再看你一眼。

那個夜晚在多年後對於高陽來說都稱得上刻骨銘心，令他常常想到這人世間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不幸，那麼多的難過，那麼多的怨憎會、求不得。

或許也是得益於這一段經曆，以至於高陽之後不論在什麼場合，遇見什麼危險，都能保持平靜的心態和堅定的意誌。他溫和的目光中再沒有波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花籃裏的曼珠沙華從見底到最終消失不見。

等到所有的花散盡時，高陽仰躺在地板上半天沒起得來。此刻的他兩眼通紅，涕泗橫流，衣服和褲子都黏膩地貼在身上。

說實話，高陽長這麼大，頭一次這麼狼狽，他希望這也是最後一次。如果說每個男人都會有最認可自己的時候，那此刻的高陽莫不如此了。

在他心中，自己他媽的絕對算是真男人了。

過了好一會兒，高陽總算緩過來了，宛如死狗一樣從地上爬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向老婆婆。

這次“孟華”終於拿正眼看他了，微笑道：“喲，還挺厲害的嘛，像你這樣的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幾個人的怨念，更何況這麼短時間內99個。”

“這第一關，你算是過了，那小鏡子也算送給你了。今天你先回去吧，明天再到這裏來。”

高陽如蒙大赦，扶著車壁慢慢、慢慢地下車了。回去的路上，他甚至感到有一絲愉快，不論明天如何，好歹還能再見江忘川一麵。

牆壁上越來越密集的血手印和那封顯眼的黑信封在高陽眼中已是稀鬆平常，再不能博得他的注意了，此刻的他，隻想躺在床上，想著江忘川的臉和氣息，安心入眠。

或許是托了江忘川的福，這一夜他睡得極沉。當清晨的陽光喚醒他時，他竟然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就連令人討厭的眼鏡男同事看上去也比平時順眼許多。

久違地，高陽感受到了平凡的快樂，盡管他依然沒錢沒房、欠著花唄，但今天的他和昨天的他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唯有一點，他迫切地想見到江忘川。

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如願以償地踏上3號線，見到了昨天夢寐以求的臉，那一瞬間，竟然恍若隔世。

高陽一直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隨著微風輕輕擺動的發絲，看著她嬌嫩的唇瓣，看著她清澈的雙眼。他多希望時間就定格在這一刻，直到永恒。

“傻站著幹嘛？不認識我了？”江忘川調皮笑道。

“嗯、啊，不是。”盡管他以為自己已經能夠無論什麼事都淡然處之，但在喜歡的女孩麵前，他還是容易害羞。

“怎麼樣？你拿到戒指了嗎？”

高陽概括地講了自己的經曆，略過他的狼狽不談。

當聽到高陽最終完成了99朵曼珠沙華的任務，江忘川感歎道：“真厲害！這麼難，你後悔嗎？”

“我中間有幾次真的後悔，想放棄，但是一想到——”他臉頰泛紅，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什麼？”江忘川投來好奇的目光。

想到你。“想到楚瑤兒還在醫院躺著......”高陽想給自己的嘴一巴掌，不會說話就閉嘴。

江忘川微點了一下頭，似是有一些失望，“那今晚上你有什麼打算嗎？”

“沒有，昨天老婆婆也沒透露第二關的信息，我也隻能隨機應變、盡力而為了。”

想到這裏，高陽又有一點難過，其實自己對於今晚是否能通過第二關還沒有把握，也許自己過了今天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久久地凝望著江忘川，帶著一種不自知的深情。

“我能用一下你的那個冊子嗎？”

“哦？你想好要寫誰上去了？喏，給你。”江忘川雖然疑惑，但還是把冊子遞給了他。

高陽輕輕摩挲著紙頁，提起筆鄭重地寫下了四個字，隨即合上冊子遞給她。

“怎麼，不讓我看？”江忘川笑著問道。

“嗯，第一次寫，不好意思，等我走了再看吧。”他淡淡地笑著說。

當高陽從3號線下來的時候，他努力控製著回頭的衝動。再看一眼他都怕自己沒有勇氣接著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