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離景走後沒多久,錦書便隻身進了包廂,附在雲亦冉的耳邊輕聲道:“小姐,那個王婆子麵容盡毀,像是受了不少磋磨,她不願意來見。”
雲亦冉彎彎的柳葉眉輕挑,雲淑瑤果然是個狠人,連自小照顧自己的奶娘都不放過。
隻是人家不願見她,她就算跳到她麵前以勢相逼,到頭來還是變數太多,不如另想他法,看看怎麼才能將這件事滴水不漏地做好。
“既然是這樣,那便走吧。”
說罷,她起身推門往外走去,隻是剛走到走廊上,便突然頓住了步子。
走廊盡頭的雕花木扶手旁,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婆婆正被一個高壯的小二惡狠狠地罵著,小二手中提著一個看不清顏色的尿壺狀陶罐,一股腥臊的氣味隔著長長的走廊飄了過來,讓雲亦冉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你也不看看你這張臉,要不是我舅舅好心安排你在茶樓裏做事,你現在早就去睡大街了!就你這副惡心樣,連要飯都沒人願意給你!讓你給小爺刷個尿壺,你還端起來了!”
老婆婆被尿壺砸得偏了頭,雲亦冉這才看見她那張流膿生瘡的臉,心頭忍不住一跳,難以置信地回眸看向錦書。
錦書努力咽了口口水,艱難地點了點頭,“小姐,她就是王婆婆。”
“快點!還不快抱著小爺的尿壺給我滾去後院洗刷去!”小二囂張地將尿壺砸在王婆婆的頭上,一腳將她踹下樓梯,仿佛這種事早已做慣了。
雲亦冉看著咕嚕嚕滾下樓梯的王婆婆,心中突然憋了一口怒氣,連忙帶著錦書衝下了樓,將摔得雲裏霧裏的王婆婆扶了起來,“老婆婆,你沒事吧?可有哪裏不舒服?”
王婆婆愣愣地看了錦書一眼,又看了看扶著自己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頓時一行濁淚便流了下來,“二小姐......”
“你先休息片刻。”雲亦冉抬手製止了王婆婆的話,抬眸冷冷地朝樓上的小二看去,纖細的玉指緩緩一指,“你,現在就給本小姐滾下來。”
丞相府的威名在此刻還是有幾分好用的,茶樓中的管事帶著人走了過來,滿臉賠笑,“雲二小姐,這小夥計是個新來的,若是衝撞了您,小的這就將他打發出去。”
雲亦冉眯著圓眸,柳眉張揚地挑起,看起來很不好惹,“管事的,能上二樓的包廂的,可都是京中貴客,何時能由著一個小二提著那等不幹不淨的玩意兒四處亂竄了?你樓外樓若是這麼不講究,京中貴客們可是得換個講究的地方了。”
“是是是,雲小姐說的是,”管事的擦著腦門上的汗,點頭哈腰,轉手便衝身後的幾個手下努了努嘴,“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將人拖到門口亂棍打一頓!”
幾個手下立馬衝了上去,將已經嚇得腿軟的小二從樓上拖了下來。
雲亦冉扶著王婆婆朝二樓包廂走去,一邊冷冷吩咐:“他喜歡踹人,管事的廢他一條腿,讓他將樓外樓所有的夜壺全都洗淨了便扔出去吧。”
說完,不顧身後的慘叫聲,帶著王婆婆進了包廂,讓錦書守在門外。
窗口的矮榻上,雲亦冉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手裏的帕子,“王婆婆,你可知,你如今所受的苦都是怎麼來的?”
王婆婆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混沌的眸子瞬間布滿水光,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還能是怎麼來的?
是那麵甜心苦的丞相府嫡女一點一點毀了她的所有,小小年紀手段卻殘忍至極,讓她生不如死,死了又不甘心,想報仇卻沒了膽子,隻能混混沌沌地過一日了一日!
良久之後,她漸漸穩住了情緒,抹幹了臉上的淚水,重重地朝雲亦冉磕了個響頭,“二小姐,今日之事,老奴看得出來,您和大小姐那個毒婦是不同的,老奴知道您找我所為何事,可如今我的賣身契被茶樓老板攥在手裏,您想要老奴做什麼,老奴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雲亦冉勾著唇角,自然聽出了她語氣有所鬆動,不緊不慢地加重籌碼,“區區一張賣身契,也不過十幾兩銀子的事,你若是能幫我做一件事,不隻是贖身,我還能給你一筆銀子,讓你遠離京城,找個無人之處安度晚年。”
“這......”王婆婆心中意動,麵色猶疑,但雲亦冉知道,此事成了。
“待我安排好,自然會來接你。”說完,她便轉身出了包廂,帶著錦書和匆匆趕來的墨畫二人離開了茶樓。
幾日後,碧芳齋。
聽起來很像名門女眷喝茶敘舊之處,卻是京都柳巷第一名樓,此時正值華燈初上,碧芳齋中鶯鶯燕燕好不熱鬧,唯有主樓後一座清靜雅致的花魁小院,絲竹聲不絕於耳,硬是在煙花、柳巷之中辟出一條清幽之徑。
倒不是院中聲色犬馬的酒肉客人們有多高尚的情操,而是今日端坐於首座,抱著碧芳齋兩個花魁娘子的,乃是京中奪嫡呼聲最高的旭王。
“素聞旭王憐惜美人,今日芸娘和秋娘可是有福了。”
“自古英雄配美人,便是坐擁佳麗三千,王爺也是使得的。”
“今日旭王能夠賞臉來小聚,美人少不得,美酒更是少不得,來,下官敬王爺一杯!”
旭王一邊與美人調笑,一邊麵帶得色地接受朝中幾位大臣的恭維,雲亦冉扮成小二進來添酒之際,瞧見的便是他滿麵紅光、春風得意的放、蕩樣子。
“這位俊俏小哥長得可真秀氣,本王看著,竟然心中癢得很......”旭王眼神迷、離而輕佻,在座的人精們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大陸,頓時一陣哄笑。
雲亦冉一邊應付著旭王的鹹豬手,心裏隻想狠狠地自戳雙目,這就是她曾經看上的男人,口味之重,男女不忌,變態到令人作嘔......
這麼想著,袖中的藥粉包不由地抖了又抖,一包大劑量的瀉藥全都倒進了酒壺裏,這才垂著頭閃至門外。
花酒喝了一半,容旭突然麵色一變,腹中一陣絞痛,趕緊推開懷中嬌笑的美人,衝出門外找茅房去了。
褲子剛脫,隔著一扇木門傳出兩個女子的交談之聲,那隱隱傳來的名諱,吸引了旭王的注意力。
“王婆婆,你曾經在丞相府當奶娘時,伺候的可是雲丞相府的嫡女雲淑瑤?”雲亦冉捏著鼻子,裝成半大小丫鬟的聲音。
躲在角落裏的王婆婆立馬接了話,“那可不是,不過,哎,可惜了。”
“可惜什麼?”
“悄悄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雲家大小姐,如今的旭王正妃,天生便是個石女,不能生育的,長得再好看,也隻能擺在家中當個花瓶,不然你以為,當年老婆子我是怎麼被她和丞相夫人給趕出來的?還不是因為撞破了她們的秘密......”
旭王隻覺得被花酒熏暈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連帶著難忍的腹痛都好轉了許多。
他的王妃,居然天生不能生育,為何當初雲丞相還底氣十足地將人嫁給了他?
難道是丞相府的那個二小姐才是雲丞相的籌碼?難道......雲丞相隻是想找個殘次品糊弄他,卻將真正的寶貝留給雲家真正扶持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