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到十五歲,賀與霜處境依舊不樂觀。
她回憶起來,這時候她正身處邊境蓬城,不久後,羌人來襲,攻破蓬城,她們都成了階下囚。
正是寧王臨危受命,擊退羌人,救出了他們。
因著火油礦的事,皇帝壓住了她曾被俘、恐失清白的消息,將她指婚給了寧王世子,寧子嶽。
而寧子嶽是清楚的。
新婚當晚,他厭惡地看著她,道:“我不會碰一個不貞的女人。隻要你安分守己,你會保住世子妃之位,明白嗎?”
那時賀與霜誠惶誠恐,哪怕她仍是清白之身,但畢竟曾被俘。
臨死前她才知道,寧子嶽早就跟太子妃有奸情,她自己,不過是犧牲品罷了。
“小姐,咱們往哪去?”
賀與霜步履匆匆,成碧氣喘籲籲跟在身後,一頭霧水。
“置辦行裝。”
賀與霜言簡意賅,徑直步入一家成衣店,挑選起來。
成碧小聲提醒:“小姐,這都是男人的衣裳......”
“我知道。”
賀與霜神情自若,招手喚老板過來:“老板,照我的身量,裁兩身輕便的布衣來。”
一天時間,賀與霜采買了不少東西:男人的布衣馬靴、野外行走的匕首藥品......看的成碧心裏發毛。
“小姐,你買這麼多男人的東西做什麼?”
晚霞似火,賀與霜莞爾一笑,拔掉頭上發簪,交給成碧:“你先回京城,我有要事,辦完就回京。”
成碧大驚,緊緊拉住賀與霜手臂:“小姐,這怎麼能行?老爺不會饒了我的。”
賀與霜目光清淩淩地看著成碧:“我給父親修書一封,你拿給他看,他不會責罰你的。蓬城過幾日怕有戰亂,你在這裏幫不上我得忙,反而會添亂。”
前世便是如此,帶著成碧,她行事處處受掣肘。
有賀家血脈,她若是孤身一人,許多事都威脅不了她。
成碧也知道賀家人的厲害之處,她苦著臉,接過了發簪。
送走成碧,賀與霜換上少年裝束,修整了眉毛和鬢角,赫然是一個清秀少年。
賀與霜看著鏡中自己,捏緊了手中寸長的匕首。
賀家人有一種被詛咒的血脈神通。
親手殺死一個人,可以得到這個人生前的記憶。
但代價卻是短壽。
前世的她,軟弱,無能,任人欺辱,到死都沒有勇氣使用這個能力。
重生在蓬城,對賀與霜來說,或許是個改變一切的機會。目前最要緊的,就是找到潛龍淵在蓬城的主事,殺了他,取而代之。
潛龍淵是隱世宗門,卻有能與皇帝抗衡的力量。前世,潛龍淵從未放棄過對火油礦的爭奪,不然也不會令那人親自來查探消息。
好在重生後的賀與霜占了先機,她知道潛龍淵在蓬城的主事是誰,並清楚地知道,這個人該死。
入夜後的蓬城一片寂靜,宵禁後的街道空無一人,西市的貴族宅院裏卻歌舞升平,燈火通明。
賀與霜混在送貨的小廝隊伍裏,潛入了蓬城通判的宅子裏。
她要殺一個舞女。
這個舞女,今夜在城主的宴會上起舞,一曲罷後,她刺殺了通判,奪走了城主懷中絕密的戈壁地圖,在半月後,放羌人入城。
她該死。
城主年過四旬,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他懷中一個身披薄紗的女人媚眼如絲,滿是挑撥意味,惹得通判連連大笑。
美人在懷,城主仍不滿足,下令讓新進的一批舞女獻舞。
這批美女極具西域風情,為首的一人烏發雪膚,紅唇如火,直接讓城主看直了眼睛。
就連賀與霜,身為女人,也有一刹那迷亂了心神。
好一個尤物。
若是她要謀奪地圖,為何不用美人計?看城主這幅豬精樣,色授魂與之時,那還不是要什麼給什麼?
賀與霜有些不解。
絲竹聲起,女子隨著音樂舞動,手腕與腳腕上小小的金陵鈴鐺沙沙作響,奪人心魄。
“來,美人兒,靠近一些。”
城主酒意上湧,一把推開了懷中豔俗的女人,示意舞女上前來。
舞女淺笑著上前,身姿曼妙,步伐搖曳。
將要靠近城主敞開胸懷之時,舞女卻忽然暴起,用頭上尖尖發簪迫上城主心口。
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除了一直緊緊盯著舞女的賀與霜。
但賀與霜的動作也還是慢了些,匕首出手的瞬間,舞女手中的簪子,已有一截插在了城主心口。
“快、快來人,有刺客!”
城主驚駭地看著被匕首釘入後腦、“砰”地一聲倒在他腿前的舞女,幾乎已魂飛魄散。
“先去找大夫!”
城主身邊的侍衛這才反應過來,迅速拿住了擲出匕首的賀與霜。
“你是什麼人!”
賀與霜不慌不忙:“放鬆,若不是我,城主大人早就死了。”
不多時,大夫滿頭大汗地趕來,查看了城主的傷口,道:“還好,未傷及肺腑,傷口雖然深,但隻是皮肉傷,將養一陣子就好了。”
城主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他示意侍衛將賀與霜帶上來:“方才,是你救了我。”
賀與霜盯著那具冰冷的舞女身體,神色複雜:“是,我對殺氣極為敏銳,她方才一上前,我就覺察到她有殺心,隻是動作還是慢了些,還是讓城主受了傷。”
她的目的,是舞女的記憶。
城主麵色和緩,吩咐侍衛鬆開賀與霜。
賀與霜活動活動手腳,上前去,從舞女後腦勺拔出自己的匕首。
在她的手上沾染上鮮血瞬間,一股洶湧的記憶如故事一般向她湧來,讓她一陣踉蹌。
舞女確實是潛龍淵在蓬城的線人,但她也是羌人的奸細。
倒是個雙麵間諜。
賀與霜神色複雜——舞女的記憶裏,明日,潛龍淵有一位大人物要秘密到蓬城辦事。
賀與霜原本就打算取代舞女的位置,她需要這個潛龍淵中人的身份。
她還在沉思,城主倒發覺了她的不適,看了看她身上的小廝衣裳,吩咐人帶她去客房休息。
躺上床,賀與霜整個人都虛脫了。
短壽的代價,實在太大。不僅是壽命上的,還有精神和肉體上的痛苦。
難怪前世,賀家人被逼到絕路,也鮮少有人願意使用這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