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遵照我和李奶奶的約定,我將她煉製成了顏料。
鄭光榮顯是早就知道了李奶奶的決定,上色的過程中一直緘默著不說話。
一直到上色結束,他腹部上的‘何羅魚’因為李奶奶魂體的原因變成鮮活,隱約間幾個似觸手的身體動了幾下。
鄭光榮終於說話了。
他問我:“老婆子她以後能聽到我說話嗎?”
當然是不能的。
魂靈作為靈紋顏料,隻是起一個催化和媒介的作用,上色於人體之上後與人合二為一,不再能聽到外界的任何聲音。
但是,我並不打算說實話。
“可以的。”我道:“不過隻能聽見你一個人的聲音。”
鄭光榮明顯鬆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笑,對著肚子上的靈紋道:“老婆子,這下你不用擔心了,以後我每天都跟你講小星的事情,讓你知道他幾點上學幾點放學、跟哪些小朋友一起玩、吃了幾碗飯......”
絮絮叨叨好一會,鄭光榮才抬頭看我,道:“小薑大師,謝謝你。之前的事......很抱歉,希望你別跟我們一般見識。”
“沒事!”我搖了搖頭,差點沒忍住流出眼淚來,然後轉移話題問道:“小星那邊,你們怎麼打算的?
“我和老婆子商量了很久,還是沒有告訴他‘老婆子死了’的事情,我們跟他說他奶奶要去很遠的地方,等他長大就回來了。”
“他能接受嗎?”
“不能接受,但我們答應他,隔段時間和他奶奶通次電話。”鄭光榮道。
看我不解,鄭光榮解釋道:“隔壁趙大姐的聲音跟老家老太婆很像,我已經跟她說好了,以後她就假裝老太婆和小星通電話。”
......
從李奶奶家離開時,我心情從沒有過的沉重。
鄭光榮和鄭星是李奶奶的全部,看得比她自己性命更加重要,所以她選擇了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這種深沉的親情讓我難受,卻又感同身受。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在想:去他的吧!她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鬼物嗎?隻要不給外人添麻煩,讓她留下來又怎麼了?塵世間孤魂野鬼海了去了。
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這個世間可以有鬼物和邪祟,但他們不能是因為我而存在,因為我是一個靈紋師,我有自己的職業操守。
讓李奶奶以靈紋的方式存活於鄭光榮身上,是李奶奶最好的歸宿。
相信有李奶奶魂體的加持,鄭光榮身體很快會好起來。
回到店裏,我又在網上查看各種捐款的事情。
最近幾天,通過網絡求助信息,聯係了三個貧困區的初中生,打算資助到他們上大學。
餘下的錢,又以爺爺的姓名陸陸續續捐了出去。
隻有看著銀行卡裏數額,我心裏才會有那麼一點點踏實的感覺,每一分錢的減少,都是爺爺魂能體重聚的契因。
做完這些,才到中午,看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意識到應該沒有生意上門,我鎖上門,在中間的紋身椅上躺下,準備午休一會。
剛合上眼,腦子裏一陣頭暈目眩,像是有人在用力地搖晃紋身床,我登時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店裏哪裏有人?
近幾天以來,每次我睡著之後,都會有這種眩暈的感覺,每一次醒過來又什麼都沒有。
這讓我很難受,尤其原本從爺爺爺爺之後,我就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
要麼好不容易醞釀出的睡意,一想到‘倪馨兒’三個字,立馬清醒過來;要麼要麼一閉上眼就看到爺爺慘死時的畫麵;要麼艱難睡著之後,傅如晴那張屬於死屍的特有的蒼白臉,不斷在眼前閃過,像放電影一樣。
每每從睡夢中醒來,我身上都黏糊糊,身上衣物全部被汗水浸濕。
現在又加一個‘睡著就搖床’的問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給李奶奶遊魂紋身,而帶來的後遺症。
我從床上下來,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又換了身衣裳,剛走出來手機鈴聲響起。
“銘子啊,你現在在你店裏嗎?”是周高陽熟悉的聲音。
“是。”我回道。
剛說完,電話裏傳來‘嘟嘟嘟’掛線的聲音,我一腦子疑惑,還沒想清楚他為什麼打這一通沒頭沒腦的電話,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銘子,你在裏邊吧?快給哥開門。”
等我打開門,見到周高陽站在門口,穿了一件五顏六色的花襯衫,一條很誇張的破洞牛仔褲,頭發染成奶灰色,胳肢窩夾著一個黑色的手包。
“你在店裏剛才我那麼敲門,你怎麼都不應,非得讓我打電話?”周高陽一邊往店裏走,一邊笑著說道。
“我剛才在睡午覺,沒聽見。”我說。
周高陽在沙發上坐下,隨手將手裏的包丟到小茶幾上,翹起二郎腿。
短短五六天沒見,周高陽變了。
以前的他性格內向,穿著簡單,看起來老老實實的,此刻的他卻像個暴發戶。
“怎麼打扮的像隻花孔雀似的?”我開玩笑道。
‘暴發戶’睥睨著我,扯了扯身上的花衣裳,道:“這潮流、時尚,懂不懂?”
我笑笑不置可否。
“行了,不跟你扯皮了,我今天來,是想來好好感謝你的。”周高陽道。
“感謝?”剛睡醒的我有些發懵。
“難道你忘了,之前我答應過你,隻要我贏了錢,一定給你送錢來。”
周高陽從包裏掏出厚厚一疊錢,放在茶幾上,快速推向我,“這裏有十萬塊,你陽哥我夠意思吧?”
我這才想起來,前些天周高陽找我紋身,離開時曾許諾贏了錢,會回來報答我。
贏了錢,口氣都不一樣了。
這樣的變化,讓我有些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