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縮在紋身店裏,時刻擔心著爺爺的安危。
倪曉鵬說過,女屍陰邪凶猛,不易對付。
我不知道爺爺會如何與女屍抗衡,紋身店外時不時傳來女屍的嘶吼聲,讓人頭皮發麻。
有很多次我都想衝出去。
但每一次都被倪曉鵬攔了下來。
倪曉鵬說:“薑齊榮大師不是普通人,他一定有辦法對付女屍。我們就安安靜靜等著,別去添亂。”
不知道過了多久,店外逐漸安靜下來。
沒有指甲刮地麵發出的聲音,也沒有從女屍嘴裏發出的‘銘銘’聲,更沒有爺爺的說話聲。
倪曉鵬將窗簾拉出一個小縫隙,院子裏已經沒有爺爺和女屍的蹤跡。
又等了一會,確定確實沒有聲音之後,倪曉鵬打開燈,我迅速拉開店門跑了出去。
院子裏頭一片狼藉,水泥地上無數條被指甲劃出的凹痕錯綜相連,鮮血散落一地,空氣裏充滿了血的腥味。
除此之外,院子正中有一個用鮮血所畫的紅色大圓圈,圈裏放著一個拳頭大小的半透明小瓶、以及一隻手。
手從手腕處折斷,指尖淌血,其餘部位不知所蹤。
我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走近一看,登時腿上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因為常年紋身,爺爺的右手上有很多老繭。
這隻從手腕斷掉的手,正是爺爺的右手,每個指頭都是破的,被粗糙的地麵生生磨破。
而這個紅色的大圓圈,正是爺爺用鮮血所畫,形成的一個保護圈,保護住了這殘缺的手和那半透明的小瓶。
爺爺用他的這隻右手,在圈中給我留下了幾行血字,一共交代了六件事。
一、傅如晴,死於二十年前,葬於藍穀鎮。留有一稚子,名喚薑銘。
二、靈紋轉移,命格嫁接。
三、找到血棺靈紋女主,將命格換回來。自古男屬陽,女屬陰,命格嫁接將導致身體陰陽不協調,且血棺靈紋本身毒辣,若不換回,其害無窮。
命格換回的方法:與她交合
四、如果你的父親薑丞碌去找你,一定要殺死他。
五、去雲城。
六、我身已死亡,不必尋我。隻有一事,我魂已散,若要重聚,需得在三年內積攢三千福報。
一口氣看完爺爺留下的血書,我的內心已是一陣驚濤駭浪。
爺爺血書第一條提到的傅如琴,正是剛才與爺爺搏鬥的那具女屍。
她,竟然是我母親?
我打小跟著爺爺長大,從沒見過父母,幼年時不懂事,曾向爺爺打聽過他們的事,每次爺爺都回答‘他們去外地了’。
所以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父母是建在的。
沒想到,我母親竟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後還變成了一個屍身不腐不壞的‘活死人’。
腦子裏那具穿著紅色壽衣,麵色蒼白,嘴唇像吸過鮮血一樣的‘屍體’不住地徘徊閃縮,惹得我一陣難受。
母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血書第二條,如果說之前我對倪馨兒靈紋轉接到我身上的事情隻是猜測,那麼‘靈紋轉移,命格嫁接’八個大字則完全印證了我的猜想。
所以,倪允兒說的‘錢仙’是假的,她惹上的分明就是這具女屍。
爺爺並沒有說女屍和女馨兒的關係,或許他也不知道。
但事情已經清楚明了,靈紋轉移的目的就是將女屍引來。
血書第三條,爺爺讓我找到倪馨兒,與她交合,換回命格,否則後患無窮。
可我上哪找她?
血書的第四條,爺爺讓我殺了父親。雖然我無法理解,但我相信爺爺絕不會胡說八道,他這麼告誡我,一定有他的道理,隻是我對父親沒有任何記憶,別說殺他,連他長什麼模樣我都不知道。
至於血書的第五條去雲城,我很清楚爺爺的想法。
一來是因為現在這個紋身店太陳舊,實在待不下去了;二來爺爺在雲城還有一間店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早在我很小的時候,雲城有一個叫顧永祥的,他有一個女兒名叫顧斕,比我小兩歲。
顧斕先天羸弱,原本是活不過一百天的。
在顧斕三個月大時,顧永祥帶著她找到我爺爺,多番懇求之下,爺爺用靈紋為顧斕續了命。
不過爺爺替顧斕靈紋前,向顧家提了一個條件,務必讓顧斕成年後嫁給我。
顧家當下同意了,並答應等顧斕滿二十歲後就跟我結親。
現在距離顧斕二十歲,隻有兩三個月的時間。
爺爺讓我去雲城,最大的目的就是讓我找顧斕結婚。
至於血書裏的最後一條,爺爺身死,不僅屍體殘缺,連魂也散了,若想聚魂,需在三年內積攢三千福報。
人有三魂:天魂、地魂、人魂。
天魂主人性,既人的性格、良知等,在人肉身死亡後歸天路;
地魂主因果,人死入地獄;
人魂則是我們常說的魂魄,大部分走輪回道,小部分因為各種意外會留返於世,變成孤魂野鬼。
爺爺血書裏的魂就是人魂,魂散了,則代表這個人在三界之內完全消失無蹤。
爺爺的手和半透明小瓶放在血書的最後,我拾起小瓶,隻見裏邊有一點很微弱的光源,一閃一閃、時明時暗。
我知道,這是爺爺魂飛魄散後留下的最後一絲魂靈,是爺爺人魂的引路燈。
隻要依爺爺所說,三年內攢夠三千福報,‘引路燈’就能讓爺爺的人魂重聚。
自始至終,我不知道倪馨兒和傅如琴之間的關係,也不知道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導致傅如琴對我如此恨之入骨,死後變成屍體還想著害我,更不知道我爸薑丞碌是什麼人?爺爺為什麼要讓我見到他之後就殺了他?
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自小對我嗬護備至,如今,卻因我而死。
我恨,
恨傅如琴,她不是我的母親嗎?為什麼死了二十年,變成了一具屍體還不肯放過我?
更恨倪馨兒,這個蛇蠍心腸的壞女人。如果不是她騙我,以血棺靈紋跟我交換命格,傅如琴就找不上我,爺爺也不會死。
我手裏緊緊抱著小瓶,身旁是爺爺斷掉的右手,腦子裏全是爺爺的臉,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嚴厲與慈愛,他所有的諄諄教誨......
這些,都沒了!
爺爺死了,我卻連和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倪曉鵬來到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背,安撫道:“你已經跪了大半天了,起來吧。”
我抬頭,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頭頂,熱辣辣地烘烤著大地。
我抹了一把臉,從地上站起來,跪了太久,腿上無力,剛起來又摔了下去,磕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很重、聲音很響,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我將爺爺的右手收棺設靈堂,又請陰陽先生尋了處陰宅。
期間不少人聽說爺爺身故的消息,紛紛前來悼唁。
倪曉鵬也沒有離開,一直陪著我守靈,到爺爺下葬之後才走,臨行前給我留了個電話,說有事可以聯係。
去雲城之前,我將紋身店收拾了一番,從爺爺的床底下翻出了一個匣子,裏邊除了有一應的紋身工具、各種靈紋顏料,還有一本劄記。
劄記很厚,也很舊,打開一看,裏全是有關靈紋的介紹。
我以前沒見過這本劄記,所有靈紋的知識點全是爺爺口傳身教學來的,現在看到這本書,書上還有爺爺的字跡,心裏抑製不住地酸楚襲來。
簡單翻了翻劄記,我發現一個問題。
書的最後幾頁很厚,像是將幾張紙粘連在一起合成一張。
我有些好奇這裏麵寫了些什麼,會不會是一些比較不常見或者邪性的靈紋?
我試著分開,最終無果,隻能放棄。
中午時分,我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出門。
現如今於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為爺爺重聚人魂,但此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兒。
我直接乘車去往雲城,先去顧斕家,將爺爺去世的消息告知他們。
雲城在隔壁市,路程不遠,車程也就四五個小時。
路上的時候,心裏難免忐忑。
我對顧斕還有一些印象,小時候爺爺偶爾帶我去雲城玩耍時,會去找顧斕。
我記憶中她是個很活潑又開朗的小姑娘,紮著兩個羊角辮,喜歡拉著我的手叫哥哥。
後來開始學習靈紋之後,我便很少再去雲城。
仔細想來,和她應該快十年沒見了。
也不知道她如今長成什麼模樣,我心裏竟莫名的有些忐忑,又有些隱隱的期待。
我到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左右。
根據爺爺留的地址,我很快找到了顧斕家,敲門的時候,手都有些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