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夕顏的記憶斷了片。

　　當她再度緩緩睜開眼時，眼前的一片雪白和陌生讓她進入了恍惚狀態，很久很久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是誰了，新的問題又困惑著她：這是哪裏？

　　她嘗試著轉動身體，沒多久卻痛呼出聲——

　　胳膊上插著好些針管，還有密密麻麻剛剛縫合的傷口與浸染了血的紗布。

這一動讓劇烈的疼痛和斷片前的回憶排山倒海而來，林夕顏頓時僵直了身體，險些抓破身下的床單。

　　她想起來了。

　　當時，那條惡犬狠狠朝她撲來，惡鬼一般撕咬著她的身體。

鮮血和恐懼模糊了她的意識，極端的痛楚與驚恐緊緊攫取住了她，眼前一黑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

　　再睜眼時，她便躺在了這裏。

　　牆上的電子日曆時鐘吸引住了林夕顏的目光，她看了半天，才知道自己在這裏差不多一星期了。

　　林夕顏收回目光，眼神空洞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麵容有種說不出的麻木意味。

仿佛這次的死裏逃生對她來說，不過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病房的門被推開，有人走向了她，隔著一段距離停下了。

　　過了半晌，林夕顏才微微轉過臉看向來人。

　　當與那人的目光相觸，看清來人是誰後，她的身軀驟然一僵。

　　此時已經是黃昏，餘暉灑滿房間，將一切都鍍上了淺淺的金色光芒。

包括站在病床前的沈初珩。

　　不甚明亮卻溫暖的輝光之中，他一半的輪廓埋藏在了陰影裏，靜靜的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林夕顏像是墮入了某個幻境，一時之間分不清眼前所看到的，到底是真實還是臆想。

　　這個男人和八年前的模樣幾無改變，氣息卻變了。

他帶著陌生和疏離，以及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冰冷的東西。

　　“是誰讓你來沈家的？”

沈初珩淡淡地開口了。

　　這一句平靜且漠然的詢問林夕顏從幻覺中清醒，慢慢地回到了人間。

　　她收回目光，幹巴巴地道：“是沈老太太。”

　　林夕顏開口的那一瞬，沈初珩的眸中掠過一絲陰翳，下意識皺起了眉。

　　他克製著心中幾乎要溢出的嫌惡情緒，麵上依舊是滴水不漏：“她找你來做什麼？”

　　林夕顏沉默了，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她實在說不出口“來給你生孩子”這種話，尤其是在當事人在場的情況下。

　　沈初珩誤解了林夕顏的沉默，他微微冷笑，走到林夕顏床前的探視椅上坐下，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林夕顏一愣：“什麼交易......”

　　“我給你錢，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指使你來沈家？”

　　林夕顏握緊了拳，木然地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回答：“是沈老太太。”

　　沈初珩沉默了。

　　他忽然站起身來，一把抓住林夕顏的衣襟迫使她靠近自己：“你是在耍我嗎？”

　　林夕顏本是躺著的，這樣提拉起衣服的動作，使得她的頸部受到了勒壓，呼吸頓時不順暢起來，臉也微微漲紅。

　　比起身體上的痛苦，更令她難堪且無地自容的，是此時與沈初珩如此密切的距離——

　　他的臉和記憶中一樣近乎完美無缺，歲月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仿佛一切都停在了曾經的那些年華。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和餘暉一起將她包圍，正如同無數個夢中的情景那樣。

　　可是，這樣令人神魂顛倒的男人，眸中倒映著的那個憔悴蒼老的女人，又是誰？

　　林夕顏全身發顫，喉頭發緊。

她頭一次以這樣殘酷的方式認識到：如今的自己，多麼難看啊！

　　強烈的悲痛讓她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氣力，竟然一下子把沈初珩給推開了來。

　　她想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場景，結果卻隻是狼狽跌下床，扯落針管掙裂了傷口，痛苦地蜷縮起身子。

　　沈初珩高高在上俯視著地上的林夕顏，眸光冷沉：“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你最好識相一些，不要不識抬舉。”

　　說罷，離開了病房。

　　林夕顏伏在冰冷的地上無法動彈，身體外部的撕 裂之痛和內部的絞痛混合在一起，令她汗流浹背。

渾身打擺子，麵色也由白轉青，最終支撐不住昏厥了過去。

　　直到夜色沉沉，例常視察的看護才發現了她這邊的狀況，慌忙叫來人，一起把她抬上了病床。

沒一會兒，醫生和護士也趕來了，各種儀器重新響了起來......

......

　　“啪！！！”

　　清脆的掌聲，在大廳裏響起。

　　沈敏君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薛姨，整個人都傻掉了，連話都說不出。

　　“再打！”沈老太太冷冷道。

　　薛姨毫不遲疑又是重重一巴掌過去，沈敏君被打得踉蹌一步，險些跌坐在地。

頓時整個人都崩潰了，衝著薛姨尖叫：“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作為沈家千嬌萬貴被寵大的小公主，沈敏君向來是被捧在手心裏的寶，頭一次這樣在眾人麵前顏麵掃地！

　　薛姨再怎麼有地位有體麵，終究也不過是個傭人。

而她這個正兒八經的沈家小姐，居然在其他沈家人麵前被一個傭人連著打了兩次！

以後她還如何在其他房的人麵前抬起頭來？

　　“打你都是輕的。你闖下什麼樣的大禍，自己心裏沒一點數嗎？”沈老太太轉過臉，把矛頭指向了沈初珩：“你平常就是這樣教她的？”

　　沈初珩麵沉如水，並沒有為沈敏君辯解，而是保持了沉默。

　　這件事的確是沈敏君過於衝動魯莽做錯了，就像奶奶說的，打她都是輕的。

　　幸虧那個女人命賤挺了過來，不然這件事就變成了縱寵殺人的惡性案件。

一旦傳出去，那可是不小的風暴危機。

　　不僅他在沈家的地位和繼承人身份會出現動搖，就連整個沈家名下集團的股價根基都會受到影響。

更不提百年世家的體麵和榮耀，所造成的明暗損失都是難以估計的。

　　在得知妹妹捅下簍子後，沈初珩在最短的時間內安撫串詞了所有相關的人，也準備好了在沈老太太麵前的說辭。

　　可萬萬沒想到，沈老太太壓根不給他們任何解釋的機會，一回來就把所有的沈家人召到了一起。

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給了他們這樣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