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浩瀚無際,命運紛雜,世人無法參透其中奧妙,紀連笙也同樣參不透。
不過既然猜不透,她就幹脆直接開口問那猜得透的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
麟玉輕輕一笑,他看著她,耐心教導:“你不要著急,慢慢來,你能看得明白的。”
紀連笙渾身那種異樣的感覺又出現了,她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很違和,尤其是麵前這個人。
“我覺得我還是不明白的好。”紀連笙從位子上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麟玉無奈搖起頭來,揮袖散去了滿空星光。
“你的前路並不順坦,小笙。”
對於這一點,紀連笙早就有預感了。
“你一定知道什麼的,對不對?”紀連笙看向他的眼睛,“我為什麼會到這裏來?我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於澤心會和我一起來?你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紀連笙問得有些衝動,可她實在是太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了。
“著急是沒有用的,你得沉下心來。”麟玉抬手打了一個響指,兩人便如同透明的魂魄般飄浮在了麟玉河上。
“你仔細看這來來往往的人,他們臉上的神情,你看見了嗎?”麟玉用手指向河岸兩旁的行人。
紀連笙尋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燈火晦暗,明明滅滅,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禁止了下來。
每個人都走得很慢,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在以極慢的速度變化著,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似乎沉靜在這燈火山水中無法自拔,有的卻失意闌珊,滿臉落寞......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切,這般看下來,卻不和諧到了極點。
“他們......”
麵前景色陡然變換,他們又回到了畫舫裏。
麵前桌上依舊是燭光點心,沁著涼意的酒液在窗外的月光下閃著微動的寒光。
寂靜。
還是寂靜。
麟玉拿起酒壺,悠悠倒了一杯遞給了她。
紀連笙的心臟仍在砰砰的跳,她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什麼,可細想來又糊塗得緊。
但有一點她還是明白的——她現在必須得走了。
她在他麵前,真的就像一張白紙,一目了然。
“我向來不喝酒。”紀連笙沒有接過酒杯,眼中拒絕的意思顯而易見。
麟玉也不在意,隨手將酒杯放在了桌上。
“想要回府了麼?”他看著她笑。
紀連笙點頭:“困了。”
麟玉拂袖走到窗邊:“今晚的月光真的很美。”
紀連笙沒說話。
她壓根不知道該附和些什麼。
“你要小心他。”麟玉回身看向紀連笙,“他不是一個你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那你呢?我該信任你嗎?”紀連笙盯住他的眼睛。
麟玉沒有躲避紀連笙的審視,他表現得坦坦蕩蕩,毫無芥蒂。
“你可以信任我。”
紀連笙有那麼一瞬間,很想給麵前這個笑得溫溫和和的人一拳頭,讓他把他臉上這副麵具給狠狠撕扯下來。
但一瞬間,終究隻是一瞬間。
“你真的叫麟玉麼?”她問。
麟玉聞言,竟是歎氣了一聲。
他輕揮袖子,麵前的景色隨之變換,紀連笙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就已經回到了馬車裏。
“你應該比較習慣坐馬車回去。”他笑著看她。
紀連笙低下頭,沒有說話。
麟玉知道,今晚有些話,他實在不該對她說,隻是......
也罷,總歸最後的結果還是要看她自己。
雲袖一覽星河疾,萬般緣由總推己,馬蹄聲踏踏,沒過多久,兩人就回到了城主府。
麟玉將紀連笙送回房間後,並沒有逗留,直接便走了。
紀連笙在自己房間待了一會兒後,打開門走了出去,她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徑自往麟玉閣走去。
麟玉閣沐浴在黑夜下,竟顯得有些寂寥沉悶,那樣聳立的高度,幾乎是連月光都擋住了。
暗夜的寒風不時從遠處吹來,瑟瑟的,伴著樹影婆娑。
在麟玉閣外站了會兒,紀連笙眸光一定,翻牆進了去。
“我還以為你和他花前月下,濃情蜜意,應該是不會來了。”紀連笙剛剛落定,於澤心就嬉皮笑臉地走了過來,他圍著紀連笙走了一圈,邊看邊“嘖嘖”地搖頭,“真是好看呀,這麼一打扮,你都不似這凡塵間的人了。”
你這是在酸我比你生得好看麼?
紀連笙白了於澤心一眼,提步就往麟玉閣裏走。
“你不想知道在你和他共遊麟玉河的時候,我在這裏發現了什麼嗎?”於澤心湊上來問她。
廢話,不然我還在這兒聽你囉嗦麼?
紀連笙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就好像根本沒聽到於澤心在講什麼似的。
看著她這副樣子,於澤心差點忍不住就要笑出聲來。
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的一個重大發現就是......”
紀連笙在麟玉閣外站定,伸手去推門。
“這扇門打不開來。”
“......”
紀連笙轉身去推麟玉閣的窗戶。
“我的另一個重大發現就是,這個也打不開來。”
“......”
“你的發現就是這些廢話麼?”紀連笙終於忍不住回頭譏諷了他一句。
“不是啊,”於澤心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伸手指了指她站著的地方,“我還發現......這裏有個機關。”
幾乎是在於澤心話音剛落的一瞬間,紀連笙的腳底就出現了一個大洞。
“唔!”一下從頂端滾到底,紀連笙忍不住皺眉悶哼一聲。
“怎麼樣,女俠?下麵沒什麼毒蛇刀片之類的吧?”於澤心的聲音從頭頂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這裏麵甚至還帶了一絲幸災樂禍。
於澤心,我要將你大卸八塊,扔出去喂狗!
紀連笙氣得狠狠踢了一腳牆壁。
然而她的這口惡氣還沒發泄出來,牆壁就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接著她麵前就出現了一道幽深的暗門。
暗門裏有些許微弱的紫色熒光,熒光照射下,幽暗的小路倒也不顯得十分危險。
要不要進去?
紀連笙猶豫起來。
“喂,紀連笙,你還活著嗎?吱個聲啊!”於澤心在上麵大喊了好幾聲,可下麵始終沒有半點回應,這讓他不免有些焦急起來。
好歹大家都是一起穿過來的,要是紀連笙就這麼因為他死了,他可真就良心上過不去了。
底下的紀連笙自然感覺到這微妙的變化,她把心一橫,一聲不吭地走了進了暗門裏。
於澤心,今個兒你不想下來,都得給我下來!
哼!
石門很快就在她身後合上了,通道內的光線瞬時暗了不少,紀連笙隻能依靠那微弱的熒光一點一點往前走。
萬幸的是,這段昏暗的通道裏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也沒有什麼突然竄出來的魑魅魍魎。
等到紀連笙從通道裏走出來的時候,竟像是來到了一個地底下的塔閣。這裏四周窗戶緊閉,空無一物,唯有頭頂一顆碩大的紫色晶石在緩緩浮動著。
方才通道裏的紫色熒光就是從這裏來的吧?
紀連笙抬頭去看那顆晶石,慢慢地,竟是覺得自己好像又來到了那片麟玉給她看過的星辰宇宙。
浩瀚,玄妙,無邊無際。
稍一個不慎,就會迷失其中,再也出不來。
想到這裏,紀連笙心裏陡然一個激靈,回過了神。
幸好,幸好!
她後怕地往後退了一步,趕緊就低下頭不再去看那顆晶石。
還是趕緊找路出去的好。
心裏打定主意,紀連笙迅速就四處尋找了起來,可找個半天,她卻連門的影子都沒找到。
“這是一個什麼鬼地方!”半天無果,紀連笙心裏的氣終於憋不住,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了一句。
頭頂的晶石仍舊在半空浮動旋轉著,四周的窗戶也依舊緊緊閉合著,這裏的一切都在無視著紀連笙所做的一切。
就好像每個人的命運都在無常變換著,它與周圍的萬事萬物相關,也不相關。
紀連笙嘗試過去撬窗戶,可她隨身帶著的匕首根本就對這用紙糊的窗戶半點作用也無。
真是邪了門了!
紀連笙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把目光放在了頭頂的晶石上。
這裏除了窗戶,就這麼一個東西了,出去的關鍵應該就在這塊晶石上,可具體究竟應該怎麼做呢?
“要不然,把它砸碎看看?”於澤心不知什麼時候從通道裏走了出來,渾然不記得剛才對紀連笙做過什麼卑鄙事似的,自然親近得很。
紀連笙也不是什麼大度的主,她雙手抱臂,往旁邊一站,意思很明顯,就是讓他自己動手。
到底虧心事做在前麵,於澤心就算臉皮再厚,此刻也隻能認命上前。
他掏出那把麟玉給他買的黃金匕首,拔出匕身,找了一下手感,便用力朝紫色晶石砸了過去。
“嘭!”
“轟——!”
幾道紫色雷光霎時閃過屋頂,轟鳴之聲乍然響起,又霍然消失。
晶石消失了,整個閣層卻沒有暗下來。
“你找到門了麼?”紀連笙迅速掃了一圈,卻依舊什麼都沒有出現,她不由有些焦急。
紀連笙沒找到,於澤心自然也沒有找到,他抬頭盯著紫色晶石消失的方向看了又看,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紀連笙,如果......我把事情搞砸了,怎麼辦?”於澤心突然瞳孔一縮,動作僵硬地看向旁邊的紀連笙。
心裏一下就沉了下去,紀連笙甚至都沒敢馬上順著他的視線抬頭去看。
整個屋子忽然動了起來,從地下的隔板到頭頂的橫梁,沒有一處不在顫動,甚至連本來明澈的空氣都在一瞬間變得混沌惡臭起來。
怎麼回事?
紀連笙大驚,趕緊抬頭往上看。
隻見原先水晶消失的地方突然多了一個類似於心臟的東西,而那些上方交錯的橫梁也變成了纏纏繞繞的腸子,在緩緩的不停地蠕動著。
他們這是......在哪裏?
“連笙,你快看。”於澤心突然大叫起來。
紀連笙不敢怠慢,趕緊就順著他的話看過去,卻見他手裏的黃金匕首突然發出了刺眼的金光,這金光所到之處,周圍混沌的空氣竟然幹淨了不少。
莫非當初麟玉送給他這把匕首,就是料到了會有這麼一時刻嗎?可是就這一把小小的匕首能用來做什麼?撬窗戶嗎?
等等,撬窗戶?
“於澤心,匕首給我一下。”紀連笙二話不說,直接搶過他手裏的匕首,奔到窗戶邊,將匕首用力捅了下去,
“吼吼——!”
“吼——!”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從屋子的各個角落傳出,紀連笙和於澤心不得不捂住耳朵,靠在牆壁上穩住身子。
“於澤心,有戲,窗戶鬆動了。”紀連笙放大聲音對於澤心喊。
於澤心衝紀連笙點頭:“繼續。”
空氣已經越來越渾濁了,那種刺鼻的惡臭幾乎能讓人馬上暈厥,兩人也不知道這種氣味有沒有毒,隻能拚盡全力去撬窗戶,爭取能快點出去。
也不知道這個窗戶是用什麼做的,堅硬的跟石頭一樣,兩人努力了好久,才終於撬開一個勉強能讓人通過的縫隙。
“你先走。”於澤心這次倒是像個男人了,直言讓紀連笙先離開這兒。
紀連笙卻根本不買他的賬。
“你先。”
現在的危險是已知的,窗戶外麵的危險可是未知的。
“......”於澤心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再說話,馬上爬上窗戶,閉著眼睛鑽了出去。
紀連笙見此,緊跟在後麵出了去。
他們是從高空墜落的,可摔在地上的時候,卻絲毫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就好像他們不是往下“摔”在了地上,而是往上“浮”在了地上。
這種說法其實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
“我們......好像上去了一層?”於澤心看了看腳下透明的地板,又看了看地板下那隻張牙舞爪,不停扭動身子的怪物,心有餘孽地吐出了一口氣。
很顯然,他倆剛剛就在那怪物的肚子裏。
可眼下的情況,又有點讓他懷疑自己的判斷,畢竟他們是往下跳的,怎麼會反而往上了一層呢?
這是何道理。
“你忘了麼?”紀連笙將手裏的黃金匕首丟還給他,“這裏可不是我們原來的世界,到處都是妖妖怪怪的,有些稀奇也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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